Friday, December 17, 2010

妻子的慾望 10-17

 第十章

在這恥辱的一幕上演時,我突然說不出的無助,這種無助感遠遠超過了憤怒
和難過。我深愛的妻子就在我面前被人玩弄,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因為這已
經是事實了,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實!我除了心如刀割地看著,沒有任何辦法。

我的拳頭攥得緊緊的,甚至發出了「格格」的響聲。坐在我身邊的龍小騎不
安地挪動了一下身體,轉頭看了我一眼。不用看他的眼神,我也知道自己臉色一
定是鐵青的,一定像是要殺人一樣的猙獰。

我真的想殺人!想殺了無恥下流的佟,殺了助紂為虐的娜,甚至,殺了我的
妻子嫣!

我的腦袋裡像是有東西在跳動,太陽穴隱隱作痛,全身似乎被定住了一樣一
動也不能動。眼睛雖然還在盯著畫面,可腦子卻像是亂了系統的電腦一樣一片混
亂,運轉得是那麼緩慢,眼前的一切突然變得距離自己很遙遠,而且有種不真實
的恍惚和錯覺。

身為一個醫生,我清楚地知道那是大腦充過量血造成的,中風的病人都會有
這樣的表現。可自己親身體驗到的時候,才發現那真的十分恐懼!像是種快要死
了的感覺,像是身體不是自己的了,或者說是靈魂要離開身體的感覺——如果這
個世界真的有靈魂的話。耳邊是一片揮之不去的蜂鳴聲,混沌之中,忽然有一個
熟悉的聲音在腦子裡響起來。

「我永遠都會愛他!一輩子!」

這是嫣在她父母面前說的,那時她站在我前面,像是要保護我一樣面對著她
的父母:「我選擇了這個男人,就永遠不會後悔,即使像你們說的錯了,我也會
一錯到底。我知道他有多愛我,也知道自己多麼愛他,所以不論你們怎麼反對,
我都會嫁給這個男人……」

「嗯……不要……」屏幕裡傳來嫣無力的呻吟,佟捧住了她的臉,下身開始
聳動,同時伸出了舌頭去舔嫣的臉頰。

「你們是自願的嗎?」結婚登記處那個笑容可掬的阿姨慈祥得像一尊菩薩。

「是!」嫣偎在我身邊,仰頭看著我,臉上洋溢著幸福:「我們自願結為夫
妻。今天,我們把我們的愛情,換成這樣一紙婚姻的承諾,今後,我們會相親相
愛,彼此忠誠……」

「啊……啊啊啊……」佟劇烈的抽動把嫣的呻吟撞擊得斷斷續續,他因為過
度用力變得呼吸沉重,嫣分開在他腰間的兩腿也隨著他的動作抖動著。在屏幕裡
看不到她的臉,她嬌小的身軀完全被佟壓蓋著,兩手無力地推著佟的肩膀。

「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夫妻了……」嫣穿著雪白的婚紗,公主一樣驕傲地
挺著胸膛,幸福而略帶羞澀地挽著我的手臂。面對滿堂的賓客,她並沒有絲毫的
怯場,聲音不高卻異常堅定的說:「我一定會是個好妻子!好媽媽!好兒媳!我
要對著這裡所有的人發誓,忠於我們的婚姻,忠於我們的愛情……」

「啪啪……」耳邊是淫蕩的身體碰撞聲。

「無論今後我們的生活有什麼改變,人生有什麼挫折,我們都會彼此相互扶
持,一同面對……」

「嗯……啊……」嫣呻吟著。

「我們的婚姻絕對不會是愛情的墳墓!而是新的一個起點,從今天開始,我
們不再是單純的愛人,我們還是朋友,親人……」

「啊啊啊啊……」

「我整個身子都是你的……」新婚的夜晚,嫣蜷縮在被子裡,當我過去擁抱
她的時候,她還有一些羞澀,可卻絲毫沒有猶豫地對我說:「現在,我的一切都
是你的了,你要,我就全部都給你,這一輩子,我都只給你一個人!永遠都不會
讓自己的身子暴露在別人眼前。」

「我的東西是不是比你老公的大?」佟邊挺動下身邊問:「你下面好緊,真
不相信你已經是孩子的媽媽了。你老公肯定比我小一號,現在我插進去,可以把
你的洞再撐大一圈兒……」佟像是個無賴般地說。

「我的腿漂亮嗎?」嫣站在我面前,炫耀著剛買的衣服:「這件裙子雖然短
了點兒,可絕對不會走光的……」她知道我不喜歡她穿過於暴露的衣服,所以嘻
嘻地笑著。每一次買了新衣服,她都會這樣問我一句。

我當然明白她的腿有多漂亮,可我沒有誇讚她,我覺得那樣的話不應該出自
夫妻之間,一家人,天天面對著過日子,說那樣的話讓我有種虛偽的感覺。我愛
她,不是在乎她有多漂亮,即使我的嫣容貌平庸、身材普通,我依然會視她為珍
寶!

「你的腿真美!」佟喘著氣,用手抓住了嫣的腳踝,把她的兩腿舉了起來:
「你這兩條長腿,我把玩一輩子都不會膩的。你看,這腿上一塊傷疤都沒有!」

「我有你一個就夠了,以後我要守著你,一步也不離開。」嫣辭職的那天對
我說:「我沒有野心,不苛求上天給我什麼,只要你永遠在我身邊,我們平凡相
守一輩子,直到頭髮花白,就足夠了……」

「被老公以外的男人弄,是不是很刺激?」娜輕聲地在嫣耳邊問:「他猛不
猛?他最會玩女人了,如果不是我,就算你想找,也找不到這樣下面又硬又大的
男人!你的水流得真多,你看,都流到床上了……」她邊說著,伸手到兩人交接
的部位摸了一把,然後抽出來給嫣看。

我抬手扶住了額頭,藉此用手腕遮擋住了自己的視線,用力吸了口氣,把在
眼眶裡的淚忍了回去。我不想再懦弱地流淚了,尤其在龍小騎面前。可即使再堅
強,屏幕裡的那幕卻再也無法看下去,我就在崩潰的邊緣徘徊,再看下去,我害
怕自己會瘋掉!

但那令人刺痛的聲音依然清晰地鑽進耳朵:「啪啪……嗯……嗯嗯……」

「寶貝兒,你身體真柔軟!一定練過舞蹈吧?哦……別動,讓我這樣子再弄
幾下……」

「你的皮膚真滑……像段子一樣,肉好軟……」

「我上過很多女人,可她們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你!寶貝兒,你是女人裡的極
品……幹你這一次,死都值得了……」

「你老公多長時間幹你一回?一定不是太頻繁吧?你看,你下面都還是粉紅
色的呢!你跟著他太浪費了……如果是我,我天天幹都不夠……」

我抿著嘴,咬緊了牙齒,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我知道,哪怕身體上的一個輕
微動作,都可能讓我徹底爆發,歇斯底里不顧尊嚴地從這包廂裡衝出去。我會去
找到佟,然後殺了他。

「爸爸……」嘉嘉稚嫩的聲音浮現在腦海,我的心一陣痙攣。嫣的聲音再次
響起:「我們的女兒是公主,我們一起呵護著她成長,給她最美好的生活、最出
色的教育,然後看著她戀愛、結婚、生子……那個時候,我們一定都老了,每天
坐在窗前,等著女兒回來看我們……」

「啪!」一聲響亮的拍擊聲,緊跟著是嫣的一聲尖叫,聲音裡充滿了驚慌和
恐懼。我的心一驚,猛地拿開了手掌,朝屏幕看去。

佟正又一次抬起手,然後朝嫣繃緊的臀瓣上落下,「啪」的一聲脆響,白皙
嬌嫩的皮膚上立刻又出現了一片手掌形狀的紅潮。嫣的全身猛地一震,腿用力一
蹬,同時又發出了剛才那樣的叫聲。她的表情雖然有些驚愕,可並不像叫聲裡的
那樣出現令我擔心的懼怕,反而在幾分迷亂中夾雜著誘惑!眼睛瞇了起來,竟然
有著享受佟施虐的意味。

佟一邊插動,一邊繼續拍打著,一次比一次重,嫣的臀部被拍得通紅,她的
身體隨著佟的動作前後蠕動,叫聲雖然仍然很高,但聲音卻有了不同,我根本無
法相信,她的叫聲裡竟然透著一種興奮!

佟對待她的態度,是徹底的玩弄和褻瀆,絲毫沒有尊重和愛惜!這在我看來
無疑於是在虐待她。在我和嫣的四年夫妻生活裡,從來不曾打過她一下,在床上
更是體貼入微,甚至連稍微粗暴的動作都不肯用在她身上,更不用說下這樣的重
手了!在我的心裡,嫣是珍寶,她的身體,是美麗到極致的藝術,需要的是我小
心翼翼的呵護和關愛,唯恐一個不慎磕碰到了一丁點兒!

而現在的妻子,完全沒有了平時的矜持和端莊,她的一條腿還被高高地舉在
空中,人卻梗著脖子把頭向上抬著,緊閉雙眼咬緊了牙齒,乾淨美麗的臉上充滿
了痛卻享受的歡愉!那是一種肉體慾望淋漓盡致的發洩,是和我在一起做愛時的
嬌喘婉轉截然相反的表情!這樣的表情,在這長長的四年裡,我居然從來都沒有
見到過!

這不是嫣!我內心深處突然產生了巨大的挫敗感,這不是我的妻子,不是我
那個溫順賢惠小鳥依人的嫣!不是那個從來不會對孩子大聲說話的漂亮媽媽!更
不是那個在人前被我抱一下都忸怩的妻子!

佟的動作變得更快、更粗野,狠狠地撞擊著,瘋狂得像一頭野獸。他的巴掌
從嫣的臀部擴散開去,已經根本不分什麼部位,大腿根部、小腹、手臂、甚至是
乳房,雨點一樣的拍打下去,猙獰著臉說:「你現在已經背叛了你的老公,你是
個淫婦了,你的慾望一直都隱藏在心裡,你想被男人弄,想被大街上任何一個男
人按到身下搞!現在你還要裝清純嗎?裝賢惠嗎?看看我插在你陰道裡的大傢伙
吧!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這會兒你就是個賤人,岔開腿給我搞,讓我給你老公戴頂綠帽子,我們現
在是姦夫淫婦,所以我們就該淫蕩下賤!你失貞了,你對不起你老公了,我替他
來懲罰你。我打得你痛吧?痛你就叫出來吧,就哭出來吧!這是你應該得到的懲
罰,我打得你越重,你心裡對你丈夫的愧疚也越少,我打過了,你就不欠你丈夫
什麼了。」

嫣的身體在衝擊中劇烈地顛簸著,頭髮四下飛舞,豐滿的乳房顫抖出一片雪
白。她緊皺著眉頭,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痛苦,突然間雙臂劇烈地在空中揮動了
幾下,似乎想抓住些什麼,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那一聲哭泣撕心裂肺般高昂悠長,山洪爆發一樣的洩了出來。在這同時,她
的眼淚就從臉上滑落了下去,順著美麗的臉龐流到耳邊,又被身體的抖動甩離身
體,跌落到床上。她已經睜開了眼睛,像垂死的人在留戀美好的人間一樣瞪得大
大的,似乎想把最後這一眼看得更清楚些、更久些。

在那個瞬間,我的心突然之間劇烈地痛了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讓我頭皮一
陣的發麻。彷彿在嫣的眼淚滴落的同時,她也會像是那滴淚珠離開身體一樣從我
身邊離開了!

之後她就頹然地癱在床上,漆黑的長髮凌亂地遮蓋住了臉,人就如同一具沒
有了氣息和靈魂的屍體,任憑佟繼續在她身上碾壓。

她還在哭,不過聲音已經小了許多,變成斷斷續續的啜泣,柔軟而蒼白,彷
彿飄落到泥濘中的花瓣,輾碾成泥,零落不堪。

佟一刻也沒有停止,他把抽動放緩了一些,然後看著身下的嫣,臉上笑著,
那笑裡透著得意,像是一頭狼在審視自己的獵物。這個時候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只是用手把嫣的那條腿抱在了懷裡,雪白的腿和略顯黝黑的皮膚緊貼著,像是糾
纏在一起的樹和藤。

娜坐在他們兩人旁邊,抱著膝蓋,把下巴擱在了膝間用兩腿夾著,安靜地看
著兩個人的糾纏。她的臉上沒有表情,如果不是偶爾眨動的眼睛,幾乎如同一尊
塑像。她側身對著鏡頭,赤裸的身體被燈光切割成界限分明的明暗兩面,從背部
到臀部的線條優美而流暢,如同一把嶄新的大提琴。

佟俯下身子,用嘴含住了嫣的乳頭,貪婪地吸吮著,發出「吱吱」的聲音,
時不時地叼含著乳頭向上拉扯,把乳房帶動著向上變成完美的椎體形狀。嫣沒有
任何反應,甚至連手指也沒動一下。她似乎是徹底放棄了,像是被推上了刑場的
死囚,絕望得沒有一絲留戀。

佟把嫣翻了過去,擺成跪爬著的姿勢,雙手箍著她的腰把屁股抬高,然後又
將仍舊硬梆梆的陰莖插了進去。嫣順從無比地任憑他擺佈,甚至順著他的意思調
整了一下身體!她似乎已經精疲力竭,就連跪著的姿勢都顯得軟綿綿的,好像雙
腿都不能支撐自己的身體了。如果不是佟的那雙手架在腰間,她的身子像隨時都
有塌下去的可能。

她這時的狀態反而令佟更加興奮,就像一條發了情的公狗一樣拼命地聳動著
下體。嫣明顯承受不住他這一輪疾風暴雨的壓迫,腿一軟,人就趴附到床上。佟
就那麼把她壓得死死的,從後面繼續插,把嫣的身體完全擠壓得陷進了鬆軟的床
墊裡。

畫面上只能看見嫣的手腳,身體都被佟巨大是身子蓋住了,如果不是時斷時
續的呻吟,幾乎沒法確定他的身下還有個女人。

突然佟大叫了一聲,人趴在嫣的身上不動了。

佟從嫣身上下來過了足足有七、八分鐘,嫣才艱難地翻身起來。她披頭散髮
地坐在那裡,臉上水跡斑斑,也不知道是汗還是淚水,凌亂的幾縷髮絲黏粘在臉
頰上,使她看起來更多了幾分狼藉,身上到處是斑駁的痕跡,皮膚幾乎沒有一片
是原來那樣完整無損的。她木頭一樣地坐著,眼神空洞而呆滯。

佟去拿來了紙巾,扒開她的腿給她擦拭,嫣還是一動不動,臉上也沒有什麼
表情。娜這時候才從床上下來,說:「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該慶祝的。妹妹,
我生日你還沒表示呢!我也不跟你要什麼禮物,你就和我一起吹生日蠟燭吧!就
當作是送給我的生日祝賀。」

她去桌子上取了蠟燭點燃,插到蛋糕上端過去,遞到了嫣的面前:「妹妹,
你別生氣了,女人嘛,還不都這麼回事,被男人用一回,又不少塊肉,也沒吃多
少虧!你剛才不是也很享受嗎?多一個人愛你,有什麼不好?」

嫣還呆著,眼淚卻又從眼角流了出來,娜就用手去給她擦,另一隻手裡的蛋
糕就歪了過去,燭油也像眼淚一樣流淌下去,滴落在床上。佟收回了在她胯間擦
拭的手,看著那團濕漉漉的紙巾說:「娜說得是,我是真喜歡你,喜歡得要死要
活了,才求她給我來製造這親近你的機會的。你鄙視我也好,仇恨我也好,我都
只有愛你的!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會有一點怨恨你的情緒!」

嫣的目光落在那團紙巾上,紙巾上面全是精液和淫液,她突然「啊」地大叫
了一聲,發瘋一樣揮動起了手臂,把娜手裡的蛋糕打翻在佟頭上。燭火碰到了佟
的頭髮,一下子燃燒起來,佟慌亂地用手在頭頂一陣拍打,火很快滅了,但是頭
髮卻已經被燒得一片狼藉,禿一塊焦一塊的慘不忍睹。

娜的臉就沉了下來,「啪」地給了嫣一個耳光:「給臉不要臉是不是?你以
為你是處女啊?還真把自己當寶了?你也不過就是個臉蛋標緻點兒的舊貨而已,
我猜你早被老公操得都不想操了!多少女人想找佟老闆他都看不上,能看上你是
你的福氣。你下面是鑲金了還是鍍銀了?就那麼值錢?剛才叫得那麼騷,你還不
是欠操?老實說,我們也不怕你去鬧去告,講錢講後台你都不夠談的,我們都是
有身份檯面的人,事情鬧大了,我能倒打一耙說你為了錢勾引佟老闆!弄你個身
敗名裂可一點兒也不難。你自己可要想清楚了!」

嫣被她一巴掌打懵了,恐懼地看著娜。她根本沒有遇到過像娜這樣厲害的女
人,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這時候佟走過來,把娜推開了,回身攬住了嫣:「別怕別怕,我怎麼捨得那
麼對你?她其實心腸很好的,也就是隨口那麼一說罷了,她要是真敢去外面說你
一句壞話,我也饒不了她。」

嫣下意識地躲進了佟懷裡,啜泣著用手背擦自己的眼淚,那眼淚怎麼也擦不
完,雨水一樣地流。佟卻把手抓住了她的乳房,捻動著她的乳頭把玩,說:「你
看,你這身子,水嫩得豆腐一樣,嘖嘖!我這隨便一捏,它又硬起來了……」

兩個人一唱一和,把嫣玩弄在股掌之間。看著他們那副醜惡的嘴臉,我幾乎
咬碎了牙齒,憤懣的情緒再也忍耐不住,攥緊的拳頭一下子揮了出去,正砸在電
腦屏幕上,那台筆記本就被擊落在地上,屏幕碎裂開來,閃動了幾下,沒有了動
靜。

第十一章

龍小騎被我的反應嚇壞了,他一下彈跳了起來,看著碎裂的筆記本,用帶著
哭腔的聲音叫:「怎麼辦?怎麼辦?花了六千多塊買的,你……」看了一眼我已
經在滴血的拳頭,聲音低下來:「我爸爸知道了,會打死我的……」

我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層粉紅色的薄霧,朦朦朧朧的,抬腿在那筆記本上跺了
幾腳,惡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從口袋裡掏出錢包摔在茶几上:「我會賠給你,裡
面有卡,你自己去買!今天在這裡看到的,如果你說出去一個字,我會把你從你
家的樓頂上扔下去!」說完就衝出了包廂,把龍小騎一個人丟在了裡面。

我要去找娜!如果不是這個惡毒女人的出賣,嫣就不會落入佟的圈套,我要
殺了她!

我實在過於憤怒,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疏忽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把那破碎的
筆記本留在了龍小騎手裡。更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小小的不慎,幾乎改變了我的人
生!

娜一開門我就衝了進去,把她撞得跌倒在地上。她吃驚地看著我:「出什麼
事了?你……你的眼睛……」我沒等她的話說完,一腳踹在了她胸口上,娜被踢
得滑出去好遠,一聲悶哼蜷縮起了身子,臉色蒼白地用雙手捂著胸口,嘴巴張得
大大的,卻已經說不出話來。

我從來沒打過人,更別說是一個女人!可這時的我已經處在瘋狂的邊緣,完
全喪失了理智,腦子裡只有兩個字:「殺人!」

我要殺了這個女人!

客廳裡沒有刀,我知道哪裡有,一腳踢開了娜身邊的凳子,衝進了廚房,抄
起灶台上的菜刀用最快的速度衝了回來——我不能讓這個女人有逃走的機會!

我經常用刀救人,所以,我也知道怎麼用刀殺人!我對人身體的構造瞭如指
掌,知道大腿上動脈準確的位置,知道怎麼割斷氣管或者頸側的血管,即便是她
背對著我,我也能輕易地砍斷她頸椎的神經!

娜已經坐了起來,吃力地咳嗽著,似乎連呼吸都十分困難,可臉上卻並沒有
害怕和驚慌。她面對提著刀的我,閉了下眼睛,說:「你都知道了嗎?那……請
不要殺我!」

她還是害怕了!我惡毒地舉起了刀,等著她睜開眼睛——我要她看著我的刀
切斷她的喉嚨!

「殺了我不值得。」娜沒有睜開眼:「你會後悔,就算你再去把佟也殺了,
結果吃虧的還是你……」她的語速一點兒也不急促,反而有些落寞。

「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放過你!」我盯著她一張精緻的臉說。

「好吧,那你告訴我,你殺我的理由是什麼?」娜睜開了眼睛,仰頭看著猙
獰的我和隨時都會落下來的菜刀。

「理由?」我另一隻手給了她一個耳光:「你自己不知道嗎?要我仔仔細細
地說給你聽嗎?別以為我那麼蠢,什麼都不知道!」

「是因為我幫佟搶了你的妻子嗎?」娜用手背抹去了嘴角兒的血漬:「如果
是因為這個,你不應該殺我。把刀先放下吧,我不會跑的,你有的是時間,先去
把門關了,別讓鄰居看到我們這個樣子!」

她一隻手撐著地板,用力地吸了口氣,接著說:「她全對你說了嗎?你老婆
一定說都是我的錯,是我和那個男人設圈套兒引誘她失了身,是我對她軟硬兼施
脅迫她和那個男人繼續通姦。沒錯,她說得都對,是我幹的!不過,要姦淫她的
不是我,對不對?是那個男人,是佟。我,只不過是個中介。」

我氣得手都在發抖,這個無恥的女人,絲毫沒有為自己齷齪的行為懺悔的意
思,彷彿她所做的,是件順理成章天經地義的事情!

「你想想看,是佟盯上了你的老婆,我就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當時如果我
拒絕了,他就會放棄嫣嗎?當然不會,他會另找別的女人代替我。他有的是精力
和辦法,玩女人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他想睡的女人,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是
弄不到手的!所以,你要恨的人不是我,應該是佟。」

「我請你不要殺我,不是因為我怕死,是因為不值得。如果你殺了我和佟,
的確是報了仇,的確讓他得到了報應,但是你會被判刑,你也同樣會失去你的妻
子。即使你沒有被判死刑,可你覺得你的嫣,能夠一直等到你從監獄出來嗎?我
敢說一定不會!我不是說她薄情寡義,但是無論她多麼愛你,都會因為愧對你而
選擇遠遠的離開你。」

我呆住了。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我的腦子裡面想的,全都是報復,像所有
被傷害到的男人那樣,用對手的鮮血來洗刷自己的恥辱!而眼前這個惡毒女人的
話,卻像是兜頭的一盆冷水,把我從失去理智的憤怒中澆醒過來。

我該怎麼做?選擇隱忍這樣的奇恥大辱!選擇放過眼前這個毀掉我家庭的女
人!不,我做不到,即使萬劫不復墮入地獄,我也不會饒恕他們。

「你有更好的選擇。」娜用冷靜的語調緩緩說著:「佟是個流氓,他只想玩
弄女人而已,他還沒有傻到要離婚娶你的嫣!早晚都會玩膩了她放棄。所以,嫣
最終還是你的,只不過是被人用過了。」

她的話像刀一樣在我心裡攪動,用過!她就這樣輕描淡寫地形容嫣。難道我
要看著自己的妻子被這個流氓玩弄卻默不作聲?像一個縮頭烏龜一樣等著被別人
玩膩了拋棄的老婆回來?

「嫣對佟的依賴,完全是身體上的,她永遠都不會愛上佟,你明不明白?」
娜直視著我的眼睛:「權衡這裡面的厲害,你要做的不是瘋子一樣的憤怒,而是
隱忍著尋找機會拉回自己的妻子。我,雖然在你的眼裡下賤無恥,卻知道怎麼能
讓你的嫣回到你身邊。」

她最後這句話讓我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

我留戀嫣,雖然一想到她被別的男人按在身下,心裡就翻江倒海地難受,可
在內心深處,卻無比的留戀過去熟悉而溫馨的日子。如果能夠回到從前,不管讓
我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願意!

娜彷彿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她從地上起身,給我挪過來一張凳子,然後自
己點了一支煙,坐到了我的對面。

我的手裡還拿著刀,卻感覺自己像一具被她牽著線的木偶一樣控制著。多荒
唐的一幕!一個被人奪走妻子的男人,卻在向害自己失去尊嚴的罪魁禍首求助!

「她什麼時候對你坦白的?」娜根本無視我手裡的刀。

「她沒說。」我頓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把全部事情告訴她,我不能信她!
這樣的女人,毒若蛇蝎、狡如狐魅,讓人覺得心底發冷,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她
一口咬了。

娜沉吟著,手裡的煙也忘了吸抽,終於抬頭對我說:「我知道你恨我入骨,
更談不上什麼相信我。不過以前我對你所說過的話,卻沒有半點欺騙你!我替佟
安排過很多女人,不論再貞潔的女人,在我手裡沒有一個能保住自己身體的。所
以你不用怪你的妻子對不起你,換成任何一個,結果都不會有例外的讓佟上手。
如果你心裡能真正的原諒她,我就有辦法讓她回到你的身邊,但是你好好想想再
回答我,能不能?如果不能,我現在幫你,卻反而是害了你們。」

「如果你答應我,不去找佟報復,不讓嫣知道你已經發現了真相,那你就可
以保住自己的婚姻,就可以挽救你的家庭。可從此你心裡就會永遠埋進一根刺,
那就是你的嫣是不乾凈的,是被別的男人玩弄過很多次的,她不但在床上表現過
對男人的渴望,更做過很多淫蕩的事情!而且,不止被一個男人上過。」

最後的那句話,如同一聲驚雷一樣在我腦海裡炸開:什麼?不止一個男人!
我像是掉進了冰窟一樣全身發冷,身體不由自主地輕顫著:嫣不是那樣的人,她
怎麼可能會做出那樣瘋狂的事情!剛才電腦裡的一幕又浮現在腦海,像針一樣刺
著我,耳邊,是娜的聲音——

「還有別的男人!還有別的男人……」

娜看著我的表情,嘆了口氣:「你現在,不該想她在床上是怎麼和別人淫亂
的,那些都過去了。我之所以要幫你,不是因為你手裡的這把刀。是因為我發現
了一個肯為妻子哭泣的丈夫,我自己沒有碰到那樣的男人,很羡慕嫣有這樣一個
愛她的老公!所以我就心軟了,你如果忍受不了妻子曾經出軌,那我完全沒有必
要幫你。」

她把煙蒂擰熄:「想好了嗎?你決定吧!」

我是個懦弱的男人!懦弱到我自己都鄙視自己,娜的條件對我是個難題,卻
又有著巨大的誘惑。讓嫣回頭!一切都恢復到原來的狀態,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
生一樣。娜給了我一個憧憬,一個足以擊潰我所有報復慾望的未來。

「我知道你會答應……」沒有理會我的猶豫,她自顧自地說下去:「我知道
你對嫣有多在乎!第一次見到你,看到你在電梯裡哭的時候,我還不知道你就是
嫣的丈夫。那時候我覺得你好可憐,像我很久以前認識的一個男人——為了一個
離去的女人淚流滿面!坦白講,當我猜到你就是嫣老公的時候,突然有了一種愧
疚的感覺。」

「我很久沒有過後悔的念頭了。」

我不信她肯內疚,我看過這個女人的表演,但是她的話的確打消了我之前的
念頭。我的衝動,只能把嫣從我身邊推離,只能會讓嘉嘉失去父親的保護,我需
要做的,是用自己的力量把嫣拉回來!不依靠任何人。

放下手裡的刀,我默默地站起身準備離開,我不想多看這個女人一眼,她讓
我想起的,只有恥辱!

「梁!」娜在身後叫。我沒有回頭,只是停下了腳步,這個時候,壓抑和憋
屈讓我的頭開始隱隱作痛,從這個房間離開的我,無形中已經落了下風,向他們
顯示了一種懦弱。

一隻胳膊從身後攬過來,很輕地貼在我腰間;然後一個身體從後面貼上來,
乳房壓在我後背上,我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乳頭在背上的摩擦。

「你一定很傷心……」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擔心的,不是你能不能原
諒嫣——早晚你都會原諒。我擔心你精神的世界會崩潰,從現在開始,你的心已
經墜入地獄,我不怕進地獄,可看到你在地獄裡掙扎,我覺得很心疼……」

我不知道她想幹嘛,可是覺得她很可笑:一個毒如蛇蝎的女人,會心疼什麼
人?心疼——她還有心嗎?

抓住她的手腕,把這條骯髒的手從我腰間剝離。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我
都會想起她在嫣臉上的那巴掌,想起前一刻還在微笑頃刻間就猙獰的多變面孔。

她轉到了我面前,看著我,用身體把門關了,然後開始脫衣服。是的,像是
面對著情人一樣,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把身體裸露到我眼前。

「你所失去的……」她的語氣充滿了誘惑:「在我這裡都可以拿回去,我也
是佟的女人,即使你不打算報復,也可以在他女人的身上發洩——你玩了他的女
人,就是報復了他,就是拿回了你的尊嚴……」

一具光滑渾圓豐腴妖嬈的身體完全裸露在我前面。不能否認,這是具充滿了
誘惑的身體!豐乳肥臀、細腰長腿、容顏艷麗、體態優美。可面對這一切的我,
沒有絲毫的慾望,她在幹什麼?勾引我?用身體給自己贖罪?或者有著其它什麼
不可告人的陰謀!

「滾……」我冷冷地說,伸手把她向一旁撥開。她算什麼?在我眼裡一文不
值!

手卻被她抓住了,把我的手掌,壓在了豐滿柔軟的乳房上:「我的身體——
絕不輸給你的嫣!甚至,我能給你的,比她更多……至少在滿足男人的慾望這方
面,我可以給你更銷魂的享受,更淋漓盡致的宣洩。」

我抬起另一隻手,毫不猶豫地給了她一記耳光,同時把手從她乳房上抽了出
來。這個女人完全不可理喻,她也許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感情,什麼是愛情,她
有的,只是淫慾和放蕩!

她笑著,絲毫沒有在意我的態度,湊上來,把身體貼在我身上,一隻手摸到
了我胯下,說:「給我一分鐘,我就可以讓你硬起來!給你自己一個放縱的理由
和機會,我就可以讓你享受到從來沒有過的刺激!你的嫣,只是女人,我,卻是
女人中的蕩婦!」

你怎麼可以和嫣比?我突然憤怒了,一把抓住了她的頭髮,把她的頭拗向後
面,咬著牙惡狠狠地對著她吼:「你不配!在我眼裡,你連女人都不是,跟馬桶
一樣的骯髒……」

「我是骯髒,下賤又放蕩。」娜的眼神裡有幾分興奮:「可男人不都是喜歡
騷貨嗎?你表面一本正經,可你仍舊是個男人,是男人都是畜生,是男人都喜歡
淫蕩的女人,這是本能,是人的本性。你們夫妻都不明白這道理,你有沒有見過
你的嫣在床上,在別的男人身下,是怎麼樣的淫蕩?我敢說,你一定沒有見過,
她用自己的手抓著其他男人的雞巴往自己身體裡塞!她坐在別的男人身上給人家
服務,她戴著眼罩坐在椅子上讓幾個男人弄,叫得比我還大聲,那才是她真實的
本性,渴望被男人奴役,蹂躪和糟蹋……」

「不要說了!」我叫著,猛地用力把她推得靠在了門上,眼前浮現的,是嫣
在床上的嗚咽和呻吟,是她繃直的身體和只有高潮來臨時才有的表情!

娜有些瘋狂地笑著,胸前的乳房劇烈地顫抖著:「你害怕了?真可憐!你到
現在還不明白什麼是慾望……慾望就是犯賤,是不顧廉恥,是有悖倫理!」

我一拳打在她的乳房上,狠狠地,毫不憐惜地。娜被打得身體委頓了下去,
卻仍舊笑著,雙手捧著乳房擠在一起,使乳房中間顯出深深的乳溝。她仰頭看著
我,目光裡充滿了挑釁:「你再打啊!是我幹的,是我讓你的嫣墮落的,即使你
找回了你的妻子,也永遠找不回你從前的嫣了!她已經變淫蕩了,如果你不能滿
足她,她還會找別的男人……」

「你丫找抽……」我突然也瘋狂了,拳頭和巴掌雨點一樣的在她身上落下。
我從來沒打過人,更沒打過女人!可這時候,我突然變成了野獸,所有的壓抑全
部轉換成了殘忍和兇惡,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我會這麼瘋狂地對待一個女人!

娜痛苦地呻吟著,那種不堪凌辱的哀嚎竟然帶著一種奇異的誘惑,彷彿在催
促引導著我繼續施虐。我變得更加瘋狂,完全沒有了平時的理智,體內噴湧而出
的力量竟然大得不可思議!看著一具美艷動人的身軀在地上扭曲翻滾,我一反常
態地沒有感到一絲憐惜,反而有種殘忍的快感!

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當我停下來的時候,全身像脫力一樣的軟下去。娜蜷縮
在我眼前,身上傷痕累累,青一塊紫一塊的身體蛇一樣扭動著。

我無力地躺在地板上,呆呆地看著天花板,腦子裡一片空白。

忽然感覺下身一涼,褲子不知什麼時候被解開拉了下去。娜趴在我腿間,將
我的陰莖含進了嘴裡。這時我才發現,自己的陰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勃起來,
硬梆梆地矗立著。

娜在給我口交,舌尖熟練地舔抵著陰莖敏感的部位,溫熱的口腔、快速的摩
擦,一切都非常熟悉,好像這樣的事情在我身上已經發生過很多次!

「你操我吧!」娜的聲音裡充滿了誘惑。

「我不操……」我說。

我射精的時候,沒有什麼快感,木然地,甚至很疲憊。

娜站起來,把口裡的精液吐在掌心,從上面居高臨下看著我,表情裡有一絲
憐憫:「我只能這樣幫你,讓你發洩!將來,你能夠隱忍更多,後面的路,會很
艱辛、很漫長,希望你能堅持下去……」

我喘著氣,目光迷離。

恍惚間,看她的臉,猶如菩薩。

第十二章

我沒問娜她會用什麼樣的方式來幫我,可我知道她有能力幫助我。這樣的女
人,只要她想,能夠辦到任何她想辦到的事情。她的形象,在我眼裡也發生了巨
大的變化,由原來的仇恨,轉變成了恐懼。

是的,我很害怕她。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嫣正在熨衣服,嘉嘉坐在旁邊的小凳子上給手
裡的娃娃換衣服,桌子上是做好了的晚飯——她們在等我回來!

如果沒有經過這樣一個漫長的傍晚,我一定會突然很感動,只是因為她和女
兒這麼晚了還在等著我,這兩個女人,都是那麼的執著!我愛的,不只是她們的
美麗,還有過去每天裡發生的每個細節,還有在很多人看來不能容忍的缺陷,和
只有我們三個人在一起才有的溫馨!

嫣的動作很慢、很仔細,把衣服疊好了,才問我:「去哪裡了?」

「有點事。」我說,拉了張椅子坐到了餐桌前,看著嫣把桌上的菜端進廚房
去熱。嘉嘉已經跑過來,依偎在我腿邊仰頭看我:「爸爸爸爸,嘉嘉餓了……嘉
嘉要吃飯!」看著她天真無邪的眼睛,我突然一陣心酸,把她抱起來放到腿上,
努力笑著,柔聲問:「哪裡餓啊?是肚子嗎?讓爸爸看看……」

「早就讓她先吃,就是不肯,說要等爸爸回來一起吃……」嫣的聲音從廚房
裡傳出來:「你都不知道餓嗎?都這麼晚了才回來!」

我沒有回答,心裡卻空蕩蕩的難受。如果不是樓梯間親眼看到的一幕,如果
不是剛才看到的那些畫面,我實在不能相信此時依然溫柔體貼的妻子,竟然可以
瞞了我那麼多事情!到了這個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有種被孤立的感覺,這些年
來,我幸福的家庭已經佔據了我生活的絕大部份,也習慣了家裡——醫院這樣固
定的生活方式,除此之外,我竟然連一個可以傾訴的朋友也找不到了!

「媽來電話了……」嫣遞給我筷子:「還是那件事,問你想好了沒有?說前
幾天去醫院檢查,發現爸的心率不齊,血壓也偏高——他的身子已經不適合管理
公司了!說你要是不去,真不知道該交給誰……」

我沉默著,嫣說的媽,其實並不是我親生的母親。母親在我結婚前一年就去
世了,她的後半生都是孤單的,輾轉於很多個城市之間,難得有空下來的時候。
最親近的人都是商人,商人重金輕別離,很小的時候我就習慣了一個人生活,我
在少年時代最溫馨的記憶,不是母親的呵護,不是父親遙遠的問候,是醫院……

如果不是很嚴重,生了病我就自己去醫院。我以前住的地方和醫院很近,幾
步路就到了。那家醫院不大,有個護士長和我很熟,每次看到我去,她臉上都帶
著明顯的感慨和憐憫,知道我自己在家,有時候下了班還會去看看我,給我帶些
吃的。現在想起來,我之所以選擇醫生的職業,和對那位護士的眷戀有著密不可
分的關係。

我一直拒絕接管父親的公司,不單是怨恨他對母親的叛離和對我的漠視,在
我內心深處,有著對那種生活方式的巨大恐懼!我不要嫣變成像母親那樣處處猜
疑的女人,不想讓女兒一年也見不到爸爸幾面。而且,我所有的記憶,幾乎都在
這座海邊的小城,離開這裡,我會有沒了根的漂泊感。

「要不然,你考慮一下吧……我和嘉嘉可以跟你一起過去。」嫣似乎沒什麼
胃口,筷子在碗裡撥著。

我搖了搖頭,父親的公司設在安道爾,一個很小的國家。以前是因為免稅政
策,父親才從法國去了那裡。沒有華人社區和中文學校,我曾經去過——到巴塞
羅那看球的時候經過。很不習慣,更談不上喜歡了。

嘉嘉用湯匙把嫣夾到自己碗裡的胡蘿蔔舀出來,放到了我碗裡——她最不喜
歡吃的就是胡蘿蔔!然後心虛地偷瞄了下嫣。小傢伙立場堅定,無論面對什麼樣
的引誘哄嚇,都動搖不了她對胡蘿蔔的拒絕。我伸手抹去了她黏在嘴角的一顆米
粒兒,看著她大口大口地吃飯,心底有一處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著:寶貝兒,為
了你,我絕不會放棄!

摟著女兒看了一會兒動畫片,嫣過來領她去洗澡。嘉嘉在浴室裡「咯咯」地
大聲笑著,水聲也從裡面傳出來,女兒喜歡玩兒水,每次洗澡都撲騰得浴室裡到
處都是一片狼藉。嫣的電腦開著,放在臥室的床上,我過去,看到右下角QQ的
圖標閃動著,猶豫了一下,用鼠標點開了。

西洋鏡(670****76)21:19:26

在不在?

嫣的QQ是隱身狀態,消息是發過來已經十幾分鐘了,在帶嘉嘉去洗澡之前
她一定看到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點開。突然覺得這是個契機——雖然我還沒準
備好,可自己明白,一定要面對這一天……

壓制著想要罵人的衝動,把西洋鏡的簽名備注修改了一下,變成「刪掉這個
人」。我想給嫣一個暗示,我希望她能懂!

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機械地按動著手裡的遙控器,不斷地換台,人卻是
麻木著,有點無所適從。

哄睡了嘉嘉,嫣才回到床上,大概看到了屏幕上我點開的對話框,人就愣了
一下,朝我看了一眼。我假裝看電視,努力讓自己顯得盡量平靜,眼角的餘光卻
注意著她。

嫣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抱著膝蓋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床上,呆呆地對著屏
幕。我突然間有些後悔,覺得自己不該選擇這個時候對她暗示。潛意識中,我似
乎希望這件事越晚攤牌越好,如果可以,我寧願永遠都不要提起。

我不知道她會用什麼樣的態度來對待這件事!我害怕事情會向著我最不希望
那方面發展,如果嫣坦然對我承認……如果嫣決定離開——我該怎麼辦?

好像過了很久,嫣從床上下來走到我前面,從茶几上拿了個杯子倒水。她手
抖得厲害,似乎連杯子也沒法拿穩,人恍恍惚惚著,水已經溢出來了,她還不知
道,繼續在倒。冒著熱氣的水從茶几上流下來,一直流到我的腿上,把褲角濕了
一大片。

我叫了她一聲,她被嚇得全身猛地一震,「啪」的一聲杯子落在茶几上,碎
裂開來。這時候人好像才醒悟過來,手忙腳亂地放下水壺拿東西來擦,水壺沒放
穩也倒了。她手足無措地用毛巾在我腿上擦拭,嘴裡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
起!對不起……」

我站起來,跺了跺腳,輕描淡寫地說沒事,水不燙。嫣還是用快要哭的腔調
對我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看著她那副樣子我說不出的心疼,
扶住了她的肩膀柔聲安慰:「不要緊,你看我一點事都沒有,好好的。」

沒想到我說了這句話以後嫣突然哭了出來,眼淚像泉水一樣不斷地流著,我
用手給她擦,那眼淚卻止也止不住,剛擦掉馬上又湧出來。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
樣哭過,可奇怪的是我沒有一點詫異,甚至有一絲找回從前的欣慰。這個時候是
她需要我的時候,我能真切地感覺到她對我的依戀。瞬間,沒有想別的,只想把
她抱在懷裡好好安慰、好好的疼愛,不讓她再這麼彷徨無助!

擁著她走進臥室,讓她坐在床邊。我出去給她倒了杯水過來,回來的時候卻
發現嫣已經把自己埋到了被子裡面,蜷縮成一團,身體伴隨著她的哭聲不斷地抽
動著。我過去,在她身上輕輕地拍了拍,然後去掀被子,可被子被她緊緊地裹在
身上,根本沒有辦法看到她的臉。

我安靜地坐在她身邊,捧著手裡的水杯,有一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
麼。也許我在等她,等她哭過了,平靜了,然後告訴我一些事情。盡管我不清楚
自己是不是做好了接受的準備,可是如果她肯說,我就聽,哪怕會心如刀割,哪
怕是痛不欲生!

嫣一直在哭,彷彿沒打算停下來,用抽噎著的語調反覆地說著「對不起,對
不起,對不起」,好像除了這句話,已經沒有別的話可說。我沒有說話,感覺著
掌中水杯裡的水溫一點一點消失,就像是我的曾經的憤怒。

沉默代表了我的原諒,我說不出「我原諒你」這四個字,那是我人生中最後
的尊嚴,說了那句話,就意味著一種徹底的拋棄。我用這樣的方式原諒你,我的
妻子,希望你可以明白。

夜漸漸深了,外面客廳的電視依舊在播放著,不斷變換的光線投射在臥室門
口光滑潔凈的地板上,模糊而扭曲,依稀可辨的畫面,詭異得似乎是在演出一幕
離奇的荒誕劇。

嫣已經安靜了,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小床上嘉嘉翻了個身,把腳翹著搭在
床邊的護欄上。我放下水杯走過去,小心地把她的腿放回去,用毛毯蓋好,這時
才發現自己全身都是僵硬的,有些麻木和酸痛。我雙手按在床沿上,仔細地看著
睡夢中的女兒,安靜祥和的臉如同天使,手指含在嘴裡,長長的睫毛時不時地顫
動一下。俯身想去親一下她的小臉兒,摸了摸自己嘴上的鬍茬,忍住了。

關了燈走出臥室,坐到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感覺說不出的疲倦,關掉電視
機,關掉所有的燈,把自己埋在黑暗裡面。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沒回臥室,下意
識地面向著那個方向,雖然什麼也看不見,可知道她們都在,我像一頭野獸,壓
抑著要咆哮和爆發的慾望,靜靜守在自己領地的邊緣。

感覺上似乎只是瞇了一會,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發現身上多
了條毛毯,嫣伏在我腿邊,身上只穿了睡衣,貓一樣蜷縮著。我把毛毯給她蓋在
身上,注視著她的臉,跟嘉嘉一樣,兩個人都喜歡含著手指睡覺,一樣無辜的表
情,甚至連姿勢都出奇的一致。唯一不同的,是嫣的眉頭一直都緊鎖著。她心裡
究竟藏了多少無法承受的東西?甚至在夢裡,也不能夠讓自己放鬆下來!

來到陽台,深深地吸了口氣,天陰沉沉的,就像我的心情,壓抑得讓人透不
過氣。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了娜,腦海裡浮現出那一副扭曲中帶著瘋狂的面
孔。耳邊,是她的聲音:後面的路,會很艱辛,很漫長……

嫣會回頭嗎?會離開佟嗎?我該不該保持著現在的沉默?讓她有時間去擺脫
那可怕的噩夢!她獨自面對那樣一個流氓,該怎麼辦?佟又會不會用那些事實要
挾她?

我的腦袋裡一片混亂,理不出一點頭緒,我和嫣之間,現在好像是隔了一層
窗紙,她不肯捅開,而我,也沒有戳破的勇氣!我們都明白,誰都無法坦然地面
對這樣的尷尬,就像是明明知道身上有一根刺,但是因為怕痛,所以不敢輕易觸
碰,只好選擇遠遠地避開,盡量不去牽動那傷口!

扶著欄杆,對著天空發了會兒呆,不經意一回頭,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嫣已經
醒了,懷裡抱著毛毯站在我身後。

她就站在門口邊,靜靜地看著我,表情有幾分怯意,眼神飄忽不定,看到我
突然回頭,猛地驚了一下,慌亂地整理手中的毛毯,同時頭低下來,有些散亂的
頭髮垂下了,遮住了面龐。

這一幅畫面一下子讓我想起了那些相片,心猛地顫了一下。就是在這裡,佟
猥褻了我的妻子!而當時的嫣,姿勢幾乎和現在一模一樣。我狠狠地甩了一下自
己的頭,雙手用力搓了搓臉,試圖擺脫那些畫面——卻無濟於事,一幅又一幅的
圖像依舊在腦海裡閃爍:佟的手、撩起的衣服、扭動的身體、腿……

一時間心煩意亂,轉身回房間,經過嫣身邊的時候,我下意識地閃了下身體
避開她。而這時嫣剛巧做了個迎上來的姿勢,看見我那一閃身的瞬間,臉上僵了
一下,低下頭,默默地跟著我回房。

看著她小心翼翼的神態,心頭突然有些不忍,盡力放緩和口氣對她說:「還
早,你去再睡會兒吧!」

嫣低著頭沒吭聲,手不安地在毛毯上摩挲著。我過去牽了她的手,拉著她去
臥室,她像孩子一樣跟在我身後,手掌卻是一片冰涼。扶她上了床,剛要轉身,
手卻被嫣緊緊拉住了,幽幽地看著我,半晌才說:「你……你去哪裡?陪我一小
會兒,行不行……」

「我哪裡也不去。」把嫣的手拉到眼前,輕撫著纖細修長的指尖,然後看著
她柔軟的手指反過來和我的手指纏到一起,我很想說: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永遠
都陪著你,這一輩子都不離不棄!可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來,彷彿有什麼東西梗
在喉嚨裡。

嫣把頭靠在我後背上,良久,才輕輕嘆了一口氣,聲音若有若無幾不可聞。
兩個人沒再說話,安靜地看著,看著天一點一點地亮起來。

夜過去了,天總會亮,可誰都知道,天亮了又會再黑,我們都不清楚,在今
後再度襲來的黑夜中,會不會迷失自己……

吃過早飯去醫院,生活還是要繼續,無論你願不願意,該生病的人還是會生
病,該上醫院的人還是會上醫院。沒安排我的手術,就在椅子上呆坐著,看門外
面人來人往,忙碌習慣了,突然靜下來,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局外人,似乎和所
有的人都沒有了關係。

臨近中午的時候,黨辦的李主任找我,先是扯了些閒話,最後才說:「你現
在是咱醫院樹立的典型了,這次評級,是該上你的,我早就覺得你該上了。昨天
和院長商量了一下,給你安排幾次到外邊指導,增加點兒資本嘛!先去市二醫做
個交流怎麼樣?回來再提你,就名正言順了。」

這對任何人來說,都可以說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情。此時的我卻有些心不在
焉,客氣著回應他,絲毫沒感覺到喜悅。李拍著我的肩膀,說:「好好幹吧,以
後你的前途無憂,一片光明啊!」

「什麼時候去?」我問。

「反正也不遠,要不下午就去吧……」他說:「早回來早宣佈,省得中間有
人唧唧歪歪的壞事情,人事處也難做。」

我也希望自己手頭上有事情可做,人閒著,那種無助的空虛感像鬼魂一樣纏
著我,我需要看到病人,在那裡,我才能感到被信任被需要著!況且,二醫距離
我住的小區反而更近些,中午回去的時間也會很寬裕。

下午一過去就碰到急診手術,一個車禍病人,肋骨斷了三根,小腿開放式骨
折。醫院安排了幾名剛剛畢業的實習生觀摩,家屬開始不同意,醫院方面就很強
硬,麻醉師藉口調試氧氣設備,在那裡耽誤時間。我有些生氣,卻只好去做家屬
的工作,又過了十幾分鐘,才說通了。

多年養成的習慣,只要一上手術台,我腦子裡什麼都不會想,完全投入到治
療病人的過程中。這不但是對生命的尊重,也是我對自己職業操守的要求。

可手術一結束,人就馬上懈怠下來,又開始胡思亂想,想嫣這會兒在家裡做
什麼?想佟會不會去糾纏她?焦躁聚集在胸口,說不出的煩悶,乾脆出了房間,
到走廊上去透透氣。

走廊過去,是住院部大樓,樓前是塊寬闊的草坪,間雜著幾排花樹。稀稀疏
疏的散落著幾個病人,或被人扶著,或坐著輪椅,身上條形的病號服在月季花叢
裡時隱時現。

我信步走過去,漫無目的地在草坪上踱著步。陌生的環境讓那種被孤立的感
覺更加明顯,甚至有種在另一個城市的錯覺!我的目光機械地在週圍搜索,最後
落在一個地方,停住了。

草坪的盡頭,一株桂花樹旁邊的石凳上,雙手抱膝蹲著一個人,低著頭,前
後晃動著身體,似乎隨時都可能跌下來。

(待續)
第十三章

起初我以為是病人的病情復發,才導致了她掌握不住平衡,走過去幾步,才
發現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也沒什麼不妥的神情,倒像是太無聊了,自己在玩
一個平衡遊戲。鞋子丟在地上,赤足踩在石凳邊緣,等到身子快跌下去了,就努
力往後靠回去,然後再向前栽。

「小心摔下來!」我對她說。

她抬頭瞟了我一眼,明顯的不是很友好,甚至有幾分戒備:「多事……」

這才看清楚她的臉,偏瘦的瓜子形,小巧的五官,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地眨
著,眉頭微蹙,帶著一絲稚氣和任性。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小孩兒。

「你應該聽醫生的話。」我把手插進衣兜裡:「我是就是醫生,聽我的話才
行,這樣病才會好得快,你才能早點兒出院。」

「我永遠出不了醫院……」女孩順手從身邊掐了一朵花,然後一瓣一瓣地往
下扯:「早晚死在這兒!你是醫生又怎麼樣?神仙也救不了我。」

她口氣冷淡淡的,滿不在乎的樣子,完全沒有病人常見的那種憂心忡忡。我
有些意外,忽然覺得她神態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見到過。正想著,遠處一個穿
護士服的女人已經跑了過來,邊跑邊喊:「既然既然……你這孩子,怎麼又跑出
來了?」

「既然既然?」我有些奇怪,沒明白護士話裡的意思。只見女孩從石凳上跳
下來,拍了拍手,彎腰拎起地上的鞋子,避開了迎面過來的護士,光著腳就朝大
樓裡去了。護士就停在我身邊,無奈地看著她的背影直搖頭,嘆了口氣:「這孩
子,真不讓人省心。」

看她大約三十來歲,白凈的臉龐,頭髮挽起束在護士帽裡,脖頸顯得格外纖
長,一身白色的護士服潔凈得一塵不染,給人的感覺只有「乾凈」兩個字。

「她得的什麼病?」我忍不住問了一句。

女人看了看我,臉上有些疑惑,大概是覺得我面生,但還是回答說:「慢粒
白,已經加速期了,再拖下去,這孩子怕是就可惜了……」後面的語氣低沉了下
去,透著感慨:「小姑娘招人愛,身世挺可憐的,父母都沒了,姐姐再一嫁人,
就剩她自己了……」

我一時間沉默了,作為醫生,明白慢粒白加速期意味著什麼,那是慢性白血
病的一種,過了加速期,基本已經沒有了治愈的希望。

「你是新來的?」女人又問了一句,打量著我,善意地笑了一笑。

「嗯,剛過來。」正要介紹自己,遠處已經有個護士模樣的人在叫:「梁醫
生,陳醫生叫您過去一下!」

女人恍然的樣子,眉角兒彎了起來:「哦!是你啊,我說看著怎麼面熟,自
己偏偏又不認得,原來是電視裡見過的……」伸出了一隻手掌:「蘇晴,住院部
的,歡迎大英雄!一定得握個手……」

走到走廊拐角的時候,我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一眼,說不清什麼原因,從心
底覺得這個叫蘇晴的女人有種親切感,就像是個早就認識的朋友,已經存在於我
的生活裡面很久了。這時候她的人已經走到大樓入口,就在我收回視線的瞬間,
也回了下頭,高挑是身子旋即隱沒在玻璃門後面。

下班之前,給病人做了術後復查,一出病房,就看見蘇晴迎面走過來,手裡
提著蛋糕,上班穿的衣服已經換過,看見了我,腳步就緩了下來。我向她點點頭
打招呼:「蘇大夫,下班了?」

蘇晴把手裡的蛋糕舉了舉,糾正說:「我不是大夫,是護士長!」她特意把
「護士長」三個字加重了語氣,然後輕快地笑起來:「我是下班了,不過現在不
是回家,還有一項重要的任務,今天我的特護病人生日,我去給她慶祝。」

「特護?」我怔了一下,有些迷惑。蘇晴不等我反應過來,就朝我揮了一下
手,說:「走吧,我這個特護你認識的,她喜歡熱鬧,咱們一起去給她祝壽!」

「誰?」我還是沒會過意來。

「既然。你們不是在下面見過了?」

我才恍然,原來那個小女孩叫「既然」,先前幾次聽蘇晴叫過,都沒有想到
會有這麼奇怪的名字。

蘇晴好像知道我心裡想了什麼一樣,伸出了一根纖細的手指在空中劃動著寫
給我看:「這個既然的『既』是季節的『季』,不是既然的『既』,明白了吧?
她的名字是叫季然……」忽然發現說得太拗口了,自己又笑起來:「她爹媽怎麼
給她起了這麼個名字,怕是天天要給人解釋的!」

看她的年紀,大約和我相仿,全身都透著爽朗和坦率,有種能夠感染人的活
力。我幾乎沒有猶豫就跟在了她身後,摸了摸口袋,發現錢包忘在車上了,試探
著問蘇晴:「要不……我下去拿錢包,給她買件禮物?」

「不用了,你給她買了她也不要,小妮子犟得很,個性十足,不貪財……」
蘇晴頭也不回地說。

推開門就看到季然跪坐在床上,仰著頭,雙手把一本書舉到了頭上看。我有
些愕然,向蘇晴望了一眼,蘇晴給了我一個無辜的表情,聳了聳雙肩,說:「你
看看,就這性子,能安安穩穩地坐著就不是她了。」快步過去把她的書收了,輕
輕在她背上拍了一掌,板著臉說:「你又作什麼怪?哪有你這樣子看書的?是不
是要人把你綁在床上你才會安生?」

季然也不還嘴,扯住蘇晴的胳膊抱在懷裡,人就膩在了她身上,小聲嘀咕了
一句:「我無聊。」

蘇晴被她纏住了,雙腿靠在床邊,身子卻被拽得俯向了床,腰身拉長了去,
短衫隨之向上滑了起來,露出了腰間一截兒細白的肉色。她努力保持著自己身體
的平衡,一邊急著把手裡的蛋糕往床頭放,嘴裡嗔怪著:「死丫頭!快放開,快
放開我,再拉我就倒了。」

好不容易掙脫開了,伸手幫季然整理了一下散亂的瀏海,說:「知道你無聊
了,這不來陪你過生日了嗎?喏,還給你帶來位客人。」沖我努了下嘴:「這是
梁醫生,快叫叔叔。」

季然斜了我一眼:「見過,很愛管閒事的傢伙……」

「不許這麼說。」蘇晴趕緊截斷了她的話:「梁叔叔可是個醫術很高明的大
夫呢!大家都很尊重他的。你不知道,他剛從四川回來的。」邊說話,邊打開蛋
糕,往上面插粉紅色的小蠟燭。

可以看得出來,蘇晴對這個女孩不是一般的關心,她的目光落在季然身上時
充滿了濃濃的愛憐,就像嫣看嘉嘉的時候一樣。

「你真去過四川?」季然跪在床上探著脖子看蠟燭一根又一根地被點亮。

「好了,別動……」蘇晴打開季然試圖去沾奶油的手:「先閉上眼睛,許個
願。」女孩果然就安靜地閉上了眼,蘇晴在旁邊輕聲哼著《生日快樂》的調子。
燭光搖曳著,氣氛溫馨而輕鬆,我第一次有種全身放鬆的感覺。這些天,幾乎每
分每秒我都在煎熬中渡過,身心俱疲,有時候,甚至覺得反應也變得遲鈍,思考
問題也越來越費力。

「告訴我,許了什麼願望?」吹完蠟燭,蘇晴笑著問。

季然沉默了一下,說:「希望……明年還可以過生日……」她的臉上沒有悲
傷也沒有恐懼,很淡然,有種和年齡不相稱的豁達。旁邊的蘇晴表情僵了一下,
眼裡就有了水光,抿了抿嘴唇,說:「別說傻話,一定……可以的!」

「那裡……一定是天底下最悲傷的地方吧?」季然遞給我一塊切好的蛋糕,
問:「一定到處都有人在哭泣,每天都有人在尋找自己的親人……」

「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拍了拍她的頭:「大家會有一個默契,會小心地
繞開那些不開心的話題,然後互相鼓勵著繼續生活……」季然換了個姿勢,將背
靠依著我的肩膀,安靜地吃蛋糕。就在這一瞬間,這個和我剛剛認識的小女孩,
就奇妙地用她對生命的理解明白了我的意思,同時也用自己的方式接納了我。

蘇晴坐在床邊,一隻手托著腮,看著我們,笑。

從病房裡出來,天已經黑了,出了大門,我問蘇晴:「你住哪裡?要不……
我送你回去好了,你等下,我去取車。」

她搖了搖頭,指著旁邊一棟樓,說:「不用,我住在醫院,你取車回來,我
就可以到家了。」

我有些意外,她指的地方,應該是醫院的職工宿舍,像她這樣歲數的女人,
住在醫院裡的,應該很少。

「那麼,明天見。」她說。

我沒有回答,因為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看見了一個人正從外面走進來。身
形很高大,穿了件紅格子的襯衫,下身穿一件綠色的緊身褲。

佟!

只覺得頭「嗡」的一聲響,我突然間就失控了,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緊握
拳頭衝了過去。身後,是蘇晴詫異的叫聲:「梁醫生,你幹什麼……」

佟開始沒注意到我,在我衝到他身邊的時候,被嚇了一跳。在他還沒反應過
來的時候,我已經一拳揮了過去,正打在他臉上。他「哎呀」叫了一聲捂住了自
己的臉,然後下意識地退了幾步,才認出我來,有些慌張地叫了一句:「你幹什
麼?」

我一聲不吭,又一拳打過去,他雖然在後退,可沒我的速度快,胸口又挨了
一拳,然後才不甘示弱地迎了上來,和我扭打在一起,接連給了他幾拳,我臉上
也挨了他幾下,火辣辣的。

他個子比我高,體格力氣卻比我差很多,一接觸,他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不
妙,為了防止我再揮拳,就緊緊抓住我的手臂,一邊把我往後推一邊叫:「你瘋
了?你有病啊……」我抬膝連續撞了他小腹幾下,他痛得鬆開了手,轉身就跑。

我一直追到醫院門口,他卻已經鑽進了自己車裡,我在車門上踹了幾腳,指
著他罵:「王八蛋你出來……」佟忙著發動車子,同時警惕地從車窗後看著我。
路邊是一個賣茶葉蛋的小攤,我端起盆子砸了過去,臉盆摔在車門上,「乓乓」
地落在地上旋轉著,跟著我拎起煤爐甩了過去,砸中了車窗,玻璃「嘩啦」一聲
碎了一地。而佟已經發動了車子,轟鳴了一聲衝走了。

人都圍了過來,攤主揪住了我的衣服要我賠錢,我鐵青著臉站在那裡,突然
覺得自己份外狼狽,像個被人圍觀的小丑。

這時蘇晴才跑過來,趕忙掏錢給攤主,邊急著問我有沒有事。

拉我到了她住的宿舍,打來水,擰了把毛巾遞給我,問:「怎麼回事?」我
默不作聲地拿著毛巾,什麼話也不想說。蘇晴就去抽屜裡翻藥水,過來給我擦臉
上的瘀青,動作小心輕柔,說:「你都多大了,怎麼像個孩子一樣跟人打架?有
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解決的?打傷了人,你自己不要負責任的嗎?」

襯衫扣子被扯掉了兩枚,袖子也撕破了,手肘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擦破了一塊
皮,血滲出來,在白色的衣服上留下一道血痕。蘇晴讓我等著,說要去幫我找件
衣服去。我搖搖頭,說:「不用了,我回家再換。」

從她房間出來,有些茫然,走到停車場門口,看到幾輛車堵在那裡,兩個人
還在理論,似乎因為刮擦起的爭執。就在旁邊的台階上坐下來,腦子裡一團糟,
說不清楚是哪裡難受,總之整個人都不對勁。呆呆地坐著,不知過了多久,等回
過神兒來,車庫門口早已經沒了人,週圍靜悄悄的。

找到了車才發現車鑰匙不在身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丟的,一路找回去都沒
有,仔細回憶了一下,想起在蘇晴的屋裡曾經掏過口袋,就返回她宿舍去找。

宿舍樓是新蓋的,蘇晴住在最上面一層,住在這層的人似乎並不多,走廊裡
連燈也沒裝。剛走到她門口,我就聽到裡面傳出蘇晴的一聲輕叫,那叫聲有些異
樣,有經驗的人一聽就會明白裡面在幹什麼。

果然,隨後裡面又傳出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操!別撓我行不?抓出印兒來
回去被看到了,又得和老婆幹架。」緊跟著的,是一陣「吱吱呀呀」的響動。我
知道那是鐵床發出的聲音,就在剛才,我還在那張床上坐過。

蘇晴原本給我的印象,應該說是極其溫雅的一個女人,柔和親切落落大方,
行為得體待人真誠,真的無法相信,看上去這樣端莊知禮的女人,竟然會做出這
樣的事情!

不再有人說話,床還在響個不停,隱約可以聽到肌膚碰撞的輕響和粗重急促
的喘息。那些細微瑣碎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誘人之極的曖昧,在黑暗
裡撲面而來。走廊裡靜悄悄的,響聲在空氣中迴蕩,繚繞在我週圍,彷彿在嘲笑
我對女人的無知。我突然有種想踢開門的衝動,闖進去,對這一對偷情男女大聲
斥責,咒罵他們的淫蕩和恬不知恥。

我知道這和我沒任何關係,我要做的,只是站在這裡等他們完事,然後進去
拿回我的鑰匙。可那聲音卻像針一樣刺著我,似乎在提醒我:嫣和那個混蛋,也
曾經像裡面的人一樣,赤裸裸地躺在床上做同樣不顧羞恥的事情。

這個世界上,究竟有沒有值得信任的人?究竟有沒有值得相信的感情?

聲音變得密集起來,夾雜著女人的呻吟,肉體的碰撞也更加清脆,預示著裡
面的情慾正一步步地走向高潮。我的手機這個時候卻突然響起來,在寂靜的走廊
裡顯得格外刺耳,我趕緊掏出手機按下接聽鍵,一邊往回退一邊接聽。而房間裡
面的響動也馬上戛然而止,好像被人猛然間扼住了喉嚨。隨後,是蘇晴接近惶恐
的聲音:「誰?」

我沒有回答,退到了走廊的拐角。電話是嫣打來的,問我什麼時候回去,我
告訴她很快就回家,然後電話裡傳來女兒的聲音:「爸爸……」嫣就在一邊教她
說:「叫爸爸回家,吃飯,吃飯飯……」

剛掛了電話,蘇晴的門就開了,慌慌張張地出來一個矮胖男人,從我身邊經
過的時候,還諂媚地沖我點了點頭。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在樓梯拐角消失,就像
看一條落荒而逃的喪家犬。

門開著,從裡面射出的光,在黑暗的空間裡切出了一條斜長歪曲的立方體。
然後是蘇晴探出半個身子,朝我所在的方向張望。我猶豫了一下,對她說:「車
鑰匙……」她應了一聲,轉身進去了。

等了好久也不見她出來,我走過去,看到她坐在床邊,身上套了件及膝的長
衫,手裡拿著我的車鑰匙發呆。我沒有進去,也沒催促——如果開口的話也許會
更尷尬。又過了一會兒,她才抬頭,看著我,問:「為什麼不進來?」

我說不出原因,又覺得如果自己不進去,大概會被她誤會成是一種輕蔑,停
頓了一下,還是進去了。

床上很凌亂,床單皺成一團,枕頭橫放在床中間,床腳邊垃圾簍裡的最上面
是明顯剛放進去的紙巾,空氣中還彌漫著淫靡的氣息。我緊閉著嘴唇,克制著自
己說話的欲望,我怕一開口,會說出讓她更無地自容的話來。

她把玩著手裡的鑰匙,過了一會兒,說:「剛才在這兒的,是我們醫院的謝
主任。」

「嗯。」我說。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淫蕩?」她抬起頭,直視著我。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我是個不喜歡撒謊的人。但她還在看著我,似乎很
在意我的答案。我想了想,說:「你為了什麼呢?是想要刺激嗎?」

她站起來,去抽屜裡翻動,臀部翹起來,長衫被扯高了一些,從我的角度看
過去,豐滿筆直的兩條腿一覽無遺。線條優美的臀部上,薄薄的衣服貼著皮膚,
欲遮還露地展示著她弧線完美的身體。

之前,我還沒注意過,大方優雅的衣著下包裹著的,是這樣一具慾望四溢的
身體。

第十四章

蘇晴轉過身,手裡多了包香煙,抽了一支給我丟過來,然後自己點了一支,
深深吸了一口,靠在桌子邊,說:「不是為了刺激,是無聊。」

我把煙放回到床上,本來不想和她討論這樣的話題,可聽了她的回答,心裡
忽然升上來一股莫名的氣惱,說:「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無聊?單單是因為無
聊,就背叛自己的婚姻嗎?你老公會怎麼想?你孩子又會怎麼想?」

「我老公?」蘇晴臉上出現了愕然的表情,隨即又釋然了:「哦,忘了告訴
你,我現在一個人。我老公?很久沒聽人在我面前提老公這個詞兒了。到現在,
我離婚已經七年多啦!孩子?要是有的話,也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如果不是剛才聽到的一切,看她現在沉靜怡然的樣子,很難想像會有男人肯
放棄這麼舉止優雅氣質不凡的女人。我默然,她是單身,那麼無論她怎麼生活,
我都無權指責她,可我心裡總是有種發悶的感覺,好像看著一塊玉,被人踢進爬
滿蟑螂的陰溝裡。

「不過,你也沒有冤枉我。」蘇晴彈了彈煙灰,用另一隻手的拇指按著自己
的太陽穴,慢慢地揉動。乳白色的手指在髮絲中間時隱時現,看得我有些呆,那
手指很美,像剝洗乾凈的蔥段,修長細膩光滑圓潤。

「我的確是因為婚外情而離婚的,不然的話,現在的我一定是別人眼裡生活
十分幸福的女人。那時候,我就像個公主,驕傲、任性、不可一世,在家裡,老
公寵著我;在單位,領導重視我,所有的男醫生都圍在我身邊兒轉。」

「幸福,其實是一種毒品,需要不斷地加大劑量你才能持續那種感覺。有的
時候,你得到的明明已經很多了,可還是不滿足,還想要更多。我就是在那個時
候,認識了一個男人,一個相貌平凡、舉止粗俗、臉上永遠笑眯眯的男人。」

「我喜歡跳舞,因為我身材好,所以跳起舞來特別好看。但是我從來不在家
裡跳,我喜歡在舞廳的人群裡面扭動自己的身體,然後,把週圍人的視線都吸引
到我身上來,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一種成就感,一種炫耀和展示。我前夫
不喜歡去舞廳,也不喜歡我去,他是那種完美類型的男人,不抽煙、不喝酒、不
打麻將,既體貼又顧家,年紀輕輕就接管了家裡的工廠,雖然算不上規模,可經
營得卻也有聲有色。我們什麼都不缺,有車、有房、有錢,活得趾高氣揚、意氣
風發。」

「我是在舞廳和他認識的,真是可笑,我注意他,完全是因為他忽視我。我
跳舞的時候,所有的男人都會注意我,有時候甚至會停下來圍觀,只有他從來不
看我,好像我是透明的,根本不在他視線以內。直到有一天,他向我邀舞,我毫
不猶豫地就和他跳了,而且從那天開始連續三天,我就只接受他的邀請,別的人
一概拒絕。」

「我認識他的第四天就被他上了。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出軌,會背叛我的家
庭,可人有時候很奇怪,明明知道什麼事不能做,什麼事不該做,可就是管不住
自己的身體。那天他送我回家,就在我家樓下的樓梯上,一把就抱住我了,根本
不管我的反對和抵抗,粗魯得像個土匪。說不清為什麼,他的手伸進我裙子裡的
時候,我又怕又有種奇怪的興奮,就像是著了魔,蕩婦一樣地趴在樓梯扶手上給
他弄。」

「我甚至沒想過他連避孕套都沒戴,我老公就在樓上等我,樓下外邊的路上
還有人走動。他好像什麼都不在乎,弄得聲音很大,兩隻手抓著我的乳房拉扯,
胸罩扣子都被他扯掉了。這個男人既不強壯也不持久,之前給我的感覺很溫雅,
可那個時候就像個野獸,好像要把我撕了一樣。大概只有幾分鐘他就洩了,完事
用手指摳我下面,沾了那些液體往我嘴上抹,那股精液的味道讓我直噁心,可我
連躲都沒躲,就讓他把精液塗了一臉。」

「他繫好褲子的時候我還在顫抖,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生氣,下面涼颼颼
的,好像風從那裡一直吹到身體裡面來了。他把褪到我腿上的內褲扯下來給我擦
下身,然後疊好裝進自己的口袋,抱住我的頭在我額頭上親了一口,說:『你的
水真多!屄真緊!操完你這次,你把我的頭拿走也行。』」

「我那天回去偷偷哭了一回,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也許是後悔,也許只
是認為自己應該有那樣的反應。」蘇晴把手裡的煙蒂掐滅了,又抽出一支煙來,
卻沒有點,在指間來回玩弄著。她的頭垂得很低,頭髮散落下來,遮住了眼睛,
潔白乾凈的一張臉沒有任何表情,好像她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聽到這裡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已經有了反應,在她講述的過程
中,我沒有意識到,也許是因為這個女人就站在我面前,我完全可以想像出當時
在樓梯上的情形。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藉以擺脫
那些話給我的刺激。

「你喝水嗎?」蘇晴很隨意地問了我一句,去提水瓶。她問得很自然,好像
我這個才認識一天的男人本來就是這個房間的一員,甚至,就是她的丈夫。

「不喝。」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捧著杯子坐在床邊,屋裡很熱,她卻用雙手捧著水
杯,身體緊縮著,很像一個取暖的小女孩。外面很安靜,風吹的聲音也沒有,彷
彿整棟樓裡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完全可以拒絕他,在那樓道裡,我甚至也可以告他強姦,可我什麼都沒
做,甚至在進家門之前,我還仔細地整理了凌亂的衣服,不讓自己的丈夫看出一
點異樣。我真傻,現在回想起來,我害怕的其實不是傷害到我丈夫的感情,也不
是擔心他不肯原諒我,我只是因為驕傲,那時候的我,以為自己可以掌控身邊的
一切,當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唯一不願意面對的,其實是我丈夫可能會對我
說的一句話。也許他根本不會說的一句話,在我腦海裡面,一直在想像他會對我
說:跟你說了不讓你出去,你不聽,看,現在終於出事了。」

「可笑吧?你一定不相信。可我就那麼想的!我沒覺得那個男人有多可恨,
甚至不覺得他會對我構成威脅。相反,回憶起他當時瘋狂的行為,竟然會讓我有
種被愛著的錯覺。我認識的男人,包括我的丈夫,對待我都像對待女神一樣,從
來沒有人敢那麼粗魯下流地猥褻我的身體。他如同流氓一樣侵犯我,可我當時下
面濕得很厲害,他用力揉搓甚至是拽出扯我的乳房時,我差一點呻吟出來,甚至
想讓他用更惡劣的手段蹂躪我。對自己有那樣的念頭我也感到吃驚,甚至有些恐
懼,我不知道自己心裡為什麼會那麼瘋狂。」

「一連幾天,我都沒去那個舞廳,我認為這件事情可以就此結束了,只要調
整一下自己的行為模式,我的生活就會回到正常的軌跡,我仍舊是合格的妻子,
仍舊是被人羡慕的公主,所失去的,只不過是一個愛好而已。我沒想過他會來找
我,沒想到他還敢來找我!可他就是來了,毫無顧忌、肆無忌憚,直接到我家樓
下等我。」

「我不想讓他再出現在我的生活裡,不願意別人看到我和他有任何瓜葛,我
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從那天晚上以後,這個男人和我之間已經產生了一條怪異的
紐帶,無論我怎麼掙扎,都無法把他從我的人生裡甩開。我跟他去了一家劇院,
我打算在那裡穩妥地解決掉他對我的糾纏。台上的人在表演,我覺得自己也在表
演,我努力保持著高人一等的氣勢,用泰然自若的表情掩飾自己的緊張。我試圖
說服他放棄騷擾我的想法,同時暗示他的處境其實很糟糕。」

「結果是我被他拉到了幕布的後面,就是劇院裡面掛起來遮擋陽光的巨大黑
色窗簾,那是個對外的門,臨時封起來的,上鎖的門上裝著工藝玻璃,可以透過
光線但看不太清楚的那種。他就把我臉向外抵在那裡撫摸,可以看到外面人影的
晃動,下午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在我臉上,有種被炙烤著的火熱。」

「我整個人都被按在玻璃上,他就從後面插進來,沒有脫褲子,我甚至能夠
感覺到他褲子上面的拉鏈在摩擦自己的皮膚。幕布的那邊是不斷傳來的掌聲和笑
聲、嘈雜的說話聲,我緊張得幾乎窒息,大腦一片空白,好像自己站在懸崖的邊
上,隨時都可能跌落下去。他卻絲毫沒有擔心的表現,狗一樣的在我身後聳動,
撞得玻璃門發出很大的聲音。」

「他是個瘋子,我從來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會有這麼瘋狂的人!我的手抓著門
把上纏繞的鏈子鎖,努力不讓它發出太響亮的聲音,可我自己卻有種想喊叫的衝
動,那種衝動在胸膛裡肆虐橫行。外面有人過來,站得很近,他的影子就落在玻
璃上,甚至可以辨認出眼鏡邊框的輪廓。那種心悸的恐懼感完全籠罩著我,讓我
覺得自己正赤身裸體的被人圍觀,我從來沒有過那種體驗,他射精的時候我根本
沒有感覺到,只知道自己兩腿中間全濕了。」

「他最後撞擊的那下,力氣非常大,門和鎖同時搖晃了一下,發出很響亮的
聲音,外面的人嚇了一跳,猛地退開了。我也喊了一聲,聲音很尖銳,把我自己
都嚇壞了。那時候快感突然來了,潮水一樣,全身都在戰慄,我的人就癱了。」

「他仍舊用手指去摳我的下面,沾著精液在玻璃門上寫了個『愛』字,然後
跟我說『我愛你』,說我愛你的時候自己都不存在,只剩下陰莖了。」

「你一定覺得我很淫蕩吧?你今天才認識我,可我卻對你說這些話。」蘇晴
向後挪動了一下身子,同時收起雙腿,屈起膝用胳膊攬住,呆呆地望著手裡的水
杯,眼神裡閃過一絲疲倦。她抿了抿嘴唇,似乎在想什麼,又好像是有什麼想不
起來了。

我的人愣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眼前的這個女人,讓我感到有些吃
驚,我不知道她怎麼會有勇氣對我敘述這些難以啟齒的隱私,我也從來沒有想過
能有這麼坦蕩面對自己的人!明明她說的都是那麼淫亂荒唐的事情,可看上去她
卻仍舊乾凈得一塵不染。

「我們的問題始終無法解決,之後的每一次見面,都是我在和他談判,都是
我說服他放棄我的過程,可結果卻都是更瘋狂混亂的性愛。每次我走的時候,都
會對他說:『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你別再來見我了。』但是用不了多久,同樣
的循環依舊同樣不可阻擋,咖啡廳、電影院、圖書館、公園,甚至在我家的床上
和醫院的衛生間!只要他在,就是永無休止的性交。」

「他會要求我穿上最漂亮的衣服,然後想方設法在有人的地方和我性交,從
衣服裡面抽出我的內褲,讓我夾著不斷流出來的精液回去。我像是沾上了毒癮,
雖然對自己的丈夫充滿了愧疚,卻又忍不住去走近那個男人。」

「我是在家裡被丈夫抓住的,當時他穿著我丈夫的衣服,坐在我丈夫平時看
電視常坐的位置,然後讓我化上最漂亮的妝,赤裸著全身坐在他腿上勾引他,旁
邊放著的,是我們的結婚照。」

「是我要求離婚的,在大鬧了一場之後,雖然我不願意離開丈夫,但是我知
道他所受的傷害該有多深。他是個正常人,我卻已經無可救藥,徹底迷失在情慾
的世界裡,拖著他走下去,最後毀掉的一定是兩個人。我也沒有打算和這個讓我
偏離人生軌跡的男人結婚,我知道他是個魔鬼,我跟著他也會入魔,可我就是離
不開他,身不由己難以抗拒。」

「前夫很快就再婚了,我徹底解脫了,不再擔心被人發現,不再需要偷偷摸
摸,可我突然找不到快感了!很奇怪,這時候我對他沒有了任何的慾望,無論在
什麼場合,無論用什麼樣的辦法刺激,我都感受不到曾經讓我靈魂戰慄的致命誘
惑。很快,那個男人也離開了,他說他愛我,他說就是因為愛我才離開的,因為
他已經不能夠給我快樂了,他說:『要不你結婚吧,你結婚了我們再偷情。』」

「我開始不停地換男人,醫生、警察、學生甚至乞丐,我對男人產生了一種
病態的貪婪。我一天又一天地重複著日子,一個又一個地重複著換男人,把自己
埋在男人的身下,水蛭一樣吸吮男人的精液。我變得比以前更高貴、更美麗、更
艷光四射,像磁鐵一樣吸引誘惑更多的男人,我覺得自己變成妖了,像把我變成
妖的那個男人一樣。」

「有一天我一個人在街上走,遠遠地看見前夫和他的妻子,抱著孩子走在馬
路對面。我突然想起了和他的愛情,心就疼得不能忍受,站在人群裡放聲痛哭。
那天我喝了很多酒,一直喝到很晚,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路邊的冬青
樹叢裡,旁邊圍著幾條狗。」

「我突然覺得自己和這些流浪狗一樣,無家可歸,空虛得如同荒野遊魂,我
對著那些狗說話,說了很久,然後決定放棄慾望,重新構築自己的世界。走的時
候,我對它們說:『你們做我的見證,如果有一天,你們看到我又躺在這裡,請
你們把我當作屍體一樣叼走!』」

「我已經聲名狼藉了,週圍的人都知道我是個蕩婦,都知道我人盡可夫,每
個女人都把我當成敵人,害怕自己的男人會走近到我身邊。這些年,我試圖改變
人們對我的印象,可什麼用也沒有,慢慢地,我就習慣了,雖然還羡慕那些擁有
好男人的女人,雖然還渴望不帶任何慾望的去擁抱一個男人,不過大概是奢望了
吧!如果不是現在的容貌,連剛才那樣的男人,恐怕也不會有了。」

我聽得驚心動魄,心裡一陣陣的發冷,之前的慾念都不見了,只剩下憐憫。
如果不是她親口對我說,無論如何都想像不到,這樣近乎詭異的情慾糾葛,會在
這樣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美麗端莊的女人身上發生!

蘇晴把手裡的水杯伸向我,說道:「我給你講了半天故事,你給我倒一杯水
吧,算作是聽故事該付的酬勞。」

我起身去提過來水瓶,她兩手捧著水杯,討糖果的小孩兒一樣等著,竟然有
一些靦腆。倒完水,放了水瓶回來,看她還捧著水杯,輕輕地吹裡面冒出來的熱
氣。頭上一枚別瀏海的髮卡歪了,樹懶一樣吊在髮梢兒上,我想也沒有想,自然
地伸手過去給她捋直了,重新別好。她有些意外,仰頭看著我,忽然變得格外安
靜,小聲說:「謝謝。」

那樣的動作,在男女之間看來,更像是情侶,氣氛一下子變得曖昧起來,我
也察覺到了不妥,有些尷尬,說:「我要……走了,謝謝你肯對我說這些話,即
使別人對你有什麼偏見,我也會把你當作朋友的……」

「不行。」她笑了一下,說:「作為交換,你總應該把今天打架的原因告訴
我吧?」

我的心突然沉了一下,默然了。我的人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看著她一頭油
亮的長髮,忽然想起嫣,竟然有幾分相似!頭皮一陣發麻,對自己說:『嫣絕對
不會的,嫣不會像她這樣的。』

隱隱有種恐懼,又像是丟失了什麼東西一樣失落,腦子裡有些混亂,一時間
理不出頭緒,人就站著發愣。

蘇晴突然伸手到我的腿間,在陰莖上摸了一下。我嚇了一跳,猛地退了一大
步看著她。這樣的舉動,是我沒想到的,也根本無法接受。

蘇晴坦然地望著我的眼睛,說:「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對我有慾望。如果
有的話,如果不嫌棄我的話,我……可以考慮幫你……去火。』她笑了笑,接著
說:『不過我更喜歡毫無慾念聽我講故事的你。現在知道了,很好……一點兒都
不硬!」

「那麼……就這樣,像朋友一樣,抱抱我吧!」說著,張開雙臂,向我。
第十五章

覺得她有些可笑,帶著點幼稚,這樣的舉動,完全不像她這樣年紀的人該有
的。還是過去給了她一個擁抱,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後背。自己也覺得詫異,怎麼
就這麼容易地諒解了她?雖然她所說的是那麼不堪,可我沒有絲毫厭惡的感覺,
卻滿心都是對她的憐憫。

「你妻子一定很幸福。」她說,目光閃爍著,舌頭舔了舔自己嘴唇。一個很
誘惑人的表情,流露著女人特有的嫵媚。

我的心被重重地擊打了一下,努力勉強擠出一絲的笑:「嗯……我應該回去
了……剛才的電話,是家裡打來的。」我不想把話題轉移的自己身上,面對這個
在我面前異常坦率的女人,據實以告或者是隱瞞我都不想選擇。

回家的路上我有種莫名的不安,和佟的不期而遇讓我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
題:他就在我身邊,以後,必然會經常遇到!我不知道像今天這樣的衝突會不會
繼續發生,在見到他的時候,我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而如果這樣的矛盾公
開化,嫣一定是不能承受的,她是個極其在意別人看法的人,假如她明白了事情
的無可挽回,那麼離婚,幾乎是必然的結果。

轉彎,車駛入地下車庫,突然一個人從旁邊出來,攔在了我的前面。我猛踩
住了剎車,有些後怕。雖然車速不快,但這一下還是非常危險,車正在下坡,萬
一剎不住的話,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

正想開口斥責對方,卻發現那個人是娜,臉色很嚴肅,似乎正努力壓制著自
己的情緒。她繞過車頭,來到車門旁邊敲了敲窗,示意我開門。

我開車門,她坐了進來,說:「出去,隨便找個地方,我要和你談談。」

我沒有按她說的話做,而是找了個空位把車停好,關燈,熄了火,才轉頭對
她說:「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說吧!」對於這個女人,我說不出的厭惡,她給我
的感覺,就像是一條蛇,妖異、美艷,透著讓人冷到骨子裡的恐怖。

「你今天幹了什麼?」她的語氣有些氣急敗壞,像是在興師問罪。

「我幹什麼了?我什麼都沒幹……」我突然明白了她來找我的用意:是為了
和佟的那件事,她是要替佟來警告我的嗎?一股怒火竄上來,讓我有種想打人的
衝動:「什麼意思?你是來跟我叫板的嗎?操!」

娜愣了一下,愕然地看著我,然後苦笑著搖了搖頭,閉眼平復自己的情緒,
放緩了些口氣,說:「操?是要操我嗎?謝謝!隨便你。怎麼像個孩子一樣?那
天我對你說什麼了?千叮嚀萬囑咐你要忍耐,你都忘了?打一架就能解決問題了
嗎?你想懲罰佟是不是?那好,乾脆拿把刀去給他捅了,一了百了,然後你去坐
牢,你老婆改嫁,大家都解脫了。」

「別以為我不敢……」我望著車窗外,視線一直落在青灰色的牆壁上,可覺
得自己的語氣是那麼虛弱,有些色厲內荏。

「不相信我,可以,不過拜託你最好能想出來更好的解決辦法!如果我是佟
的話,你知道我會怎麼對付你嗎?」娜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語調平緩而冰冷。

「我不怕……」我說。

「真不怕?」娜把身體靠向後,舒服地躺在座位上:「那你報案吧!告佟和
我迷姦你老婆,我可以認罪,然後作證幫你定佟的罪。這樣你贏得會很簡單,也
不用忍得這麼辛苦。事情擺明了,你再去解決你和你老婆之間的問題,如果你能
忘了這件事,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和議論,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了。」

「你為什麼肯認罪?」我轉頭看了她一眼。

「當然會有條件,而且,對你來說,也算不上苛刻,你一定會答應。」娜直
視著我,說:「不過,你最好先想清楚了,我敢保證,想把他弄進去,絕對沒那
麼容易!不說他的背景勢力,光證據你都未必能搞全。」

我沉默了。對佟的厭惡和切齒的憤恨的確讓我有種報復的衝動,可在內心深
處,我卻更不想失去嫣,如果報案,接下來的將是無休無止的詢問、取證,嫣的
一切都將暴露在週圍人的視野裡。她一定無法夠承受這些,離婚,逃離,甚至可
能選擇自殺!那麼,我現在的生活將會完全坍塌。

我有些煩躁,推開車門下來,雙手插進口袋,低頭看著車門。門把手下面一
點過去,是一個小巧的手繪圖案——用Y、A、N、三個字母組成的花。這是嫣
的拼音,她自己畫的,那時候剛買車,嫣正懷著嘉嘉。

娜從另一邊下車繞過來,把身體插在我和車之間,靠著車門,說:「我的確
不是個好人,我也從來沒打算做個好人。以前,幹這些事情我輕車熟路,這世界
對我而言沒有你想的那麼美好,你有的這些,我都沒有。所以以前我很羡慕你們
這樣的人和你這樣的家庭,希望有一天,我也能過這樣的日子。很可惜,我沒有
那樣的命。我決定幫你,大概是我做得最愚蠢的一個選擇,不過,也可能是我唯
一做對的一件事情,如果你想好,就聽我的,別再幹蠢事了!」

「你要我怎麼做?」我的眼睛幾乎要噴火:「像個縮頭烏龜一樣?看著別人
玩弄我老婆?等著別人玩膩了以後丟還給我?」

「沒錯!」娜的語調很平靜:「有什麼大不了的?被人睡過一晚和睡過十晚
有什麼區別?你希望的完美已經被打破了,對你而言,這就是事實,你不接受是
不是?不接受你又有什麼辦法?不過,剩下來的還有很多,相對你今後的生活,
這些算不了什麼。好比你這輛車,你很喜歡它,可假如有人在車上劃了一道傷痕
出來,你要把整輛車丟掉嗎?如果你遇到嫣的時候,她已經是個寡婦,已經有過
了男人,你就不愛她了?」

「那不同。」我對她的話有些抵觸:「我不在乎嫣有過去,但在乎現在。」

「有什麼不同?現在,也會成為過去的。」

我被噎住了,雖然覺得她的話裡有什麼地方不對,卻一下子反駁不出來。

「你就是自私。」娜看著我,眼裡有一絲憐憫:「因為你覺得吃虧了,你的
東西被別人分享了,你希望獨佔嫣的一切,肉體和精神,到現在,你已經面臨失
去所有的時刻了,可仍舊沒有從心裡原諒你的妻子,我敢說,如果嫣離開你了,
你一定會很後悔,很懊惱,悔恨自己執著於完美,結果放棄了更珍貴的東西。」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把嫣逼到無路可退,接下來的,將是徹底的背叛!那
個時候,誰是她的救命稻草她就會去抓誰,可能是佟,也可能是別人!」說到這
裡,她頓了一下,表情猶豫著,似乎在考慮該不該說,過了一會,才下了決心一
樣接著說:「你可以懷疑我,不相信我,因為我不值得相信。不過我這些話,你
自己想想有沒有道理!我是個很自私的人,從來不會憐憫誰,因為在我心裡,除
了我的家人誰都不重要。你是個例外,我幫你,甚至可能會害到我自己!話就說
到這裡,聽不聽隨你了。」

我看著她,疑惑著。眼前這個女人對我來說是個謎,看不清也猜不透,我本
來應該恨她,甚至曾經想過要殺了她。如果不是這個女人,也許,我的家還是原
來那個和睦溫暖的家,而現在就是這個女人,卻似乎正扮演著我的救世主一樣的
角色。我,該不該相信她呢?

誰也沒有再說話,就那麼距離很近的站著。她的臉微微揚起,明亮的眸子裡
面映著我身後的燈火,給人一種錯覺,像是她的眼睛在燃燒。我突然想起了之前
在她房間的一幕,當時她赤裸著身體糾纏住我,眼睛裡的目光也同樣要燃燒一樣
熱烈。我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麼?究竟要做什麼?

又過了一會兒,娜似乎轉過了神兒來,從包裡掏出香煙點了一支,狠狠吸一
口,然後讓煙霧在兩個人之間蔓延開。我皺了皺眉,正想要說什麼,她卻先開了
口:「怎麼?看不慣女人抽煙嗎?」

「我覺得你像女流氓!」我沒有給她留任何面子,揮手趕了趕有些嗆人的煙
霧,說:「你為什麼要這樣生活?自甘墮落毫無羞恥,像妓女一樣出賣自己。害
了別人,你就可以幸福嗎?毀了我的家庭和生活,對你有什麼好處?」

娜被針扎了一樣抖了一下,兇狠地瞪了我一眼:「少給我說這些沒用的,我
用得著你教?你以為你是誰?上帝還是佛祖?有空先拯救你自己吧!」說完,似
乎覺得不解恨,又向前挺了下胸膛,挑釁一樣逼近我的臉:「沒錯,我是妓女,
爛得像一團泥,別忘了,你和這個妓女一樣的人曾經很親密,就像一個嫖客那樣
子……」

說著,用夾著煙的手指在我額頭點了點:「今天我當你酒醉了說胡話,原諒
你,記著我今天說的話,以後再搞出什麼事情我就撒手不管,讓你老婆跟別人睡
去!」

「言……」從身後傳過來一聲呼喊。

我猛地一驚,轉過頭。

在車庫的入口,嫣站在那裡,懷裡抱著嘉嘉,距離有些遠,看不清她的臉,
可聲音裡卻透著幾分焦慮。從她的位置看過來,還不能看清我身前的娜,不過卻
能清楚的知道我是和一個人在一起,而且,相信她已經能夠分辨出是一個女人。

我和娜的姿勢有些曖昧,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對情侶在聊天,我推了她一
把,說:「你快走,我不想讓嫣看到你在這裡。」

娜沒動,歪著頭看我身後,說:「你叫我往哪裡走?如果她看不清我,那才
會懷疑你!再說,她又不是不認識我,看到了也沒什麼。」

等嫣走近一些,看清楚娜的臉時,一下子停住了,嘴微張著,意外和驚恐寫
在她臉上,不知所措地愣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懷裡的嘉嘉已經認出了我,
張著雙手從她懷抱裡探出身子,「咿咿呀呀」著要我抱。我迎過去,把女兒接過
來,在她小臉兒上吻了吻,柔聲問:「嘉嘉,想爸爸了,是不是?」女兒使勁兒
點著頭,好奇地看了一眼娜,然後摟住了我的脖子,把頭埋在了我肩膀上。

嫣這時候才發現我被扯破的衣服,驚叫了一聲:「你……你的衣服……怎麼
破了?出了什麼事情?她……」剛說到了一個「她」字馬上就停住了,不安地看
了一眼娜,眼神極其複雜地又看了我一眼,掩飾性地用手攏了攏頭髮,輕聲說:
「回家吧,飯都做好了……」

在她的手放下去的一剎那,我看到了她手臂上有一條紫紅色的痕跡,好像被
什麼東西劃破了一樣,雪白的手臂,紫紅的痕跡,看上去非常明顯。

「手怎麼了?」我拉過她的手臂來看,那條傷痕十分長,看起來像是剛剛弄
傷不久。

「沒什麼,」嫣侷促地抽回了胳膊,反過手用衣服擋住了傷痕:「不小心,
摔了一跤擦破了。」

娜很識趣,沒再和我說話,把才抽了幾口的煙丟在地上,用腳尖兒碾熄了。
然後不急不慢地從我們身邊走過去。經過嫣的身邊時,嫣挪了一下身體讓了讓。
那是個完全沒有必要的動作,就是下意識的一個動作,這讓她看上去很害怕娜。
我忽然想起了娜曾經打過她的那一巴掌,心揪了一下,心疼地攬住了嫣的腰,在
肩膀上拍了拍,說:「走吧,我們回家去。」

那一瞬間,我感到嫣的身體在輕輕的顫抖,雖然她竭力掩飾自己的表情,可
仍然能夠從她眼睛裡察覺到噩夢初醒的心有餘悸。

一路上嫣都沒說話,低著頭走在我前面,腳步很急促,像是要逃避些什麼。

吃飯的時候,嫣幾次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想要問我什麼,可始終沒有問出
來,她明顯有些異常,心神不寧的樣子。飯也吃得很少。我猜測她是想要問關於
娜的事情,如果是別的時候,她早忍不住要問了。不然就是想問我在醫院究竟發
生了什麼事情,但她大概猜到了什麼,所以最終什麼都沒問。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如果解釋起來,那就無法避免要談到佟,雖然我
們都明白,關於這件事,大家已經心知肚明,可誰也不願意打破目前的平靜,也
許這是避免尷尬和保持各自自尊的唯一方法。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坦白以後
的對方,所以連試探對方的勇氣都沒有。

嘉嘉什麼都不知道,依然無憂無慮的樣子,吃過飯就纏著嫣要她講故事。她
最喜歡聽的就是白雪公主和小矮人,總是聽不厭,而且要求媽媽講的時候必須繪
聲繪色,講到咬蘋果的時候,就要假裝咬蘋果的樣子,講到皇后的時候,就要裝
出很壞很壞的神情,然後她就會舉起小手,打一下,說:「壞……壞人……嘉嘉
打……」

有的時候,會讓我圍在旁邊,扮演小矮人,尖著嗓子說話,蹲著跳舞。

我坐在沙發上,假裝自己在看電視。

今天嫣的情緒有些不對,講故事的時候,沒有按女兒的要求,不是忘了咬蘋
果的動作,就是忘了學小矮人的聲音。嘉嘉不滿意,要她重新來,嫣顯得心煩意
亂,幾次都不對,終於不耐煩了,推了嘉嘉一把,說:「不許鬧,要聽故事就好
好聽,不然我不給你講了。」

女兒就哭起來,嫣急了,打了她一下:「不許哭!閉嘴,你聽見沒有?」女
兒的哭聲反而更大,邊哭邊跺著腳:「媽媽壞,媽媽壞……」嫣愣了一下,抬手
在女兒身上又打了兩巴掌:「你說誰呢?我養你是要你罵我嗎?」看著女兒哭得
滿臉淚水,忽然再也忍不住情緒,也哭了出來。

我過去抱起了嘉嘉,輕聲哄著,女兒在我懷裡大聲哭,嫣在一邊小聲抽噎。
我有些傷感,小心翼翼地擦著女兒臉上的淚水:「嘉嘉乖,嘉嘉聽話不哭,媽媽
不好,媽媽打嘉嘉不對……爸爸給你講故事好不好,咱們講青蛙王子好不好?講
阿拉伯神燈……不要聽嗎?好好好,那就講白雪公主……」

嫣起身去了臥室,坐在床上擦眼淚。

哄了一會兒,女兒不哭了,扭著身子往臥室裡看,見嫣還在哭,就從我懷裡
下去,跑去了臥室,偎在她腿邊,眼巴巴地看著。嫣抱起她,整理著她的頭髮,
輕聲說:「對不起!」嘉嘉就伸出手指,去抹她眼角的淚水。

我遠遠地看著,十一點,我才進臥室。嫣似乎睡著了,頭髮有些散亂地攤在
枕頭上,手臂搭在胸前,那道傷痕完全裸露在我眼前。我用手輕輕地按在那傷痕
上,用掌心感受紅腫凸起的部份,覺得那就像是我心裡的傷口,無論用什麼藥,
都緩解不了現在的疼痛。可又希望那傷痕能夠轉移到我身上,即使留在我心上也
好,如果,能不讓我的妻子受傷。

嫣這時睜開了眼,反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另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說:「我們
走吧!去安道爾,我好累,我好害怕自己撐不下去了……」

「讓我想想。」我靠在床頭:「不用擔心,有我在,都會過去的。」

嫣翻了個身,伏在我胸前,把臉貼著我的心口,沒有再說話。我攬著她的身
體,手撫摸著她的背,絲綢睡衣很光滑,貼在皮膚上涼涼的,和嫣的身體一樣。
她身體上那種熟悉味道傳入鼻中,勾起了很多往事。戀愛、結婚,一直以來我的
生活都伴隨著這種味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親切地不能再親切。

豐滿的乳房壓在我腹部,柔軟得像棉花,睡衣下襬伸出來長長的腿,搭在我
小腿上面,和我的肌膚摩擦著。

「我想要你……」她說。

第十六章

我沒有任何慾望,就好像一台因為網速太慢而無法翻頁的電腦,始終停留在
之前的頁面上。機械地抱著嫣,看著她往下扯自己的睡衣,圓潤光潔的肩頭在我
眼前晃動著,嫣略顯深重的呼吸在耳邊輕輕響起。

她似乎變得比以前熱情,吻我的耳垂、臉頰,蓬鬆的頭髮散落在臉上,遮蓋
住我的視線。等她抬起頭的時候,睡衣已經褪到腰間,乳房顫微微地停留在我嘴
邊,乳間向上一點,是項鏈的吊墜——小巧而精緻的心形,正面,是嫣的名字。

我看著她的乳房,審視著艷紅聳起的乳頭,發現那裡並沒有勃起的跡像。以
往當嫣主動要求的時候,一定是很想要了!不然以她的個性,最多只會有一些隱
晦的暗示。吊墜在胸脯上隨著她的呼吸輕輕起伏,反射著燈光。我知道,在她的
名字背面,貼近肌膚的那一面,是我的名字!

她說過:我要把你,永遠緊貼在我的心上,無論春夏秋冬,無論歲月流轉,
你都不會離開我的身體一刻,不會和我的心分離。

我吻上她的胸膛,柔軟而溫暖。可我卻有種窒息的感覺,好像被誰勒住了脖
子,眼睛有些濕潤,看到的一切也開始朦朧。嫣抱著我的頭,把自己的身體盡量
貼向我的臉,她一定是想要安慰我,也許是在補償我,對我以前沒有表現出憤怒
和生氣的我獎勵。

我知道自己應該接受,我應該像以前一樣,熱情地和她接吻、愛撫,然後履
行一個作為丈夫的職責。這是我的一個機會,是把妻子拉回到身邊的機會!假如
我表現得不自然,她可能會被打擊得失去信心,可能會對我們的未來產生懷疑,
我絕不能讓這一切發生!

可我的身體沒有任何反應,陰莖軟綿綿地垂在腿間。嫣的睡衣覆蓋在上面,
冰冷得像是冬天的風雪,我努力地在她乳房上親吻,極力表現出熱情和慾望,嫣
的乳頭在我嘴裡勃起、堅硬,呼吸也變得沉重急促,手指插進了我的頭髮,尖銳
的指甲刀一樣切割我的頭皮。那種刺痛感格外明顯,連綿不絕地穿透我的身體,
壓抑住了任何一絲企圖喚醒身體的慾望。

我焦灼甚至恐懼,在嫣面前,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現象,我不知道從什麼時
候開始自己的身體機能出現了問題?那是一個男人證明自己的唯一途徑,失去這
些,意味著的是羞恥和無能。尤其是現在,我不知道,無法滿足嫣,是不是意味
著我在放棄丈夫的權利?即使她沒有譏笑我,即使現在她沒有表現出來不滿,未
來呢?在將來的漫漫歲月裡,我用什麼來挽留和保證自己的愛情?

一隻手伸到下面去刺激陰莖,希望能快速讓它勃起。我需要勃起,需要在這
個特殊的時刻,藉助慾望和肉體的慰藉來扭轉穩固一些東西。

可無濟於事,我的身體似乎不在是我自己的,絲毫沒有恢復的跡像。

我努力地在腦海裡尋找各種畫面,用來刺激復甦自己的慾望。但是我很快失
望了,我發現在我的記憶裡,除了嫣,幾乎沒有任何女人的影像。在過去的日子
裡,除了嫣,什麼都沒有!

我開始冒汗,無比的空虛和絕望,腦子裡一片空白。手裡抓著的,是嫣豐滿
柔軟的乳房;嗅到的,是嫣身體裡發出的淡淡體味,氣息裡透著動情和渴望。這
一切一直都是我從來不曾懷疑過的,是我慾望和滿足的根源,熟悉而親切,我曾
經無限迷戀的身體,無比熱愛的身體!

「……我是在家裡被丈夫抓住的,當時他穿著我丈夫的衣服,坐在我丈夫平
時看電視常坐的位置,然後讓我化最漂亮的妝,赤裸著全身坐在他腿上勾引他,
旁邊放著的,是我們的結婚照。」

我的耳邊突然響起蘇晴的聲音,腦海裡條件反射一樣浮現出她彎腰時翹起的
臀部,緊繃的裙子,滾圓豐滿的線條。然後,是裙襬下修長赤裸的大腿。

陰莖就在那一刻有了反應。這讓我有種罪惡感,可我顧不到那些了,閉上眼
睛,繼續想像一些更加旖旎的場景,幻想蘇晴所描述的畫面。我發現自己可以從
這些過去從來沒有嘗試的方式裡得到刺激,刺激讓陰莖很快進入了狀態。

我在嫣身上起伏,她的手抓著我的胳膊,閉眼轉過臉,讓表情掩埋在散亂的
頭髮裡。我看著她晃動的乳房,拼命告訴自己:這不是嫣,這是另一個女人,是
那個護士服下面的身體!我強迫著自己,不讓自己走神,甚至,不敢仔細去看她
的肌膚,我害怕某一處印記或者曲線,會讓我想起一些事情,一些瞬間可以讓我
崩潰的事情。

嫣開始呻吟,下體開始潮濕,隨著我的動作,頭髮正一點一點地分開,讓那
張潔白、乾凈、精緻、讓我十分熟悉的臉慢慢露出。

我把她轉了過去,讓她跪在床上從後面進入。以前嫣並不喜歡這樣的姿勢,
也許是覺得過於淫蕩,或者是認為這種姿勢和某種動物太過相似,讓她產生卑賤
的錯覺。但是這次她沒有拒絕,翹起了臀部,把頭埋在枕頭裡,用兩手抓住枕頭
兩邊抬起來,包住了自己的臉。整個背部完全裸露在我前面,光潔的皮膚耀眼的
白,從臀部到腋下,兩個反圓弧的曲線展現在我兩手之間。

我卻不敢仔細去看。把目光投向窗戶,深紅色的窗簾遮住了外面的夜色,反
射出的燈光也有種壓抑的幽暗。整個房間,明亮的只有她的身體,可這身體卻是
我最想要躲避的,甚至連想像也變得十分艱難。

我的陰莖沒什麼感覺,我覺得那似乎不再是我身體的一部份。再也沒有從前
那種水乳交融的情意綿綿,也再沒有足以融化身體的熱情,我甚至覺得自己已經
變成了一件工具,一支按摩棒,或者一件雨衣,能夠做的,只剩下一種本能。更
加悲哀的是:這種本能,還是自背叛中而來。

嫣在繼續呻吟,身體在繼續觸碰,輕微的響聲在房間裡迴蕩。我繼續在腦海
裡幻想,勾畫一幅又一幅的畫面,讓那些畫面繼續刺激我的慾望。

我感覺我像是在吸毒,而且預感到自己會成癮。

值得慶幸的是嫣並沒有感到異樣,也許她並不是真正需要!我有種猜測:這
是她表達情緒的手段,出於愧疚或者其它。在我射精以後兩個人都解脫了,好像
完成了一件艱巨的任務。給我擦拭了一下陰莖,嫣起身去浴室,把我丟在空蕩蕩
的床上。我恍惚地看著她的背,第一次感到她是那麼不真實,像一個影子,或者
是我幻覺出來的一個夢想。

如果是,我該不該叫她噩夢?

嫣在浴室很久不出來,我等著。覺得自己像孤獨的病人,懼怕自己被拋棄。
床上還有淫穢的味道,分不清是嫣還是我發出來的,挪動了一下身體,床就「咯
吱咯吱」地響,不堪重負。

那晚我沒洗澡,在等嫣的過程中睡著了,睡夢中似乎做了個夢,夢到她在不
停地哭,很傷心的樣子。

「我這幾天換醫院了……」我說。

第二天上午九點半。嫣到醫院來,抱著嘉嘉。開始我並不知道,那個時候我
在手術室,等我出來的時候蘇晴就叫我去。她沒上班,從季然的病房出來以後碰
到嫣的,打聽我在手術,就領了嫣去自己房間。我過去看見她,正教嘉嘉用水筆
在本子上畫畫,頭髮也沒整理好,像個逃難的人。

「有事?」我問。

「沒……」嫣抱起嘉嘉親了親:「姑娘想爸爸了,我也無聊,帶她來看看你
工作的新地方。」

「你女兒真漂亮。」蘇晴端詳著嘉嘉的臉,眼裡透著濃濃的喜愛:「中午別
回去了,我去準備,中午在這兒吃……」

看上去她們相處得不錯,很姐妹的樣子。我有點尷尬,沒細想是什麼原因,
或者是因為腦袋裡想過太多不堪的畫面,覺得自己齷齪。也或者是擔心嫣會說什
麼給蘇晴,女人,總是叫人捉摸不定。

「我還得一會兒……」我說,看著嫣。如果她有事情告訴我,會明白我的意
思,然後轉身出來。

嫣沒有跟出來,不知道為什麼我鬆了口氣,心裡有種莫名其妙的安穩。

中午再回到蘇晴的房間,裡面已經多了一個人——季然。她抱著嘉嘉,我猜
一定是她幹的,嘉嘉的頭髮被編了很多條小辮子,細細的麻花兒一樣,每一條辮
梢兒上都繫著小巧的蝴蝶結。嘉嘉很開心,不斷地甩頭,讓辮子不斷地晃動,嘴
裡叫著:「飛……飛……」

「嘉嘉過來,爸爸抱……」我張開手臂說:「你很重的,姐姐會很累。」

嘉嘉轉過了頭,伸手抱住了季然的脖子,這樣的動作,只有在嫣身上才會出
現,她似乎是很喜歡季然。也許一直以來,女兒也很孤獨吧!我想著,還是固執
地伸手過去抱她,季然是個病人,抱著嘉嘉對她來說的確很吃力。不料她抱著嘉
嘉轉了個身避開了我,輕描淡寫著說了一句:「趁我還抱得動,再抱會兒吧!」

那一瞬間我看到蘇晴呆了一下,表情也僵住了。很快,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岔開了話題:「梁大夫快去洗手,我今天炖了小牛肉,很鮮美……」

那一頓飯吃得很溫馨,從來沒有過的熱鬧,我甚至突然想:如果一個家裡有
很多人,一定是件幸福的事!我小時候習慣了清冷,習慣了一個人吃泡麵,習慣
了打開很多燈睡覺。所以有些不習慣熱情,像小時候那位護士長說的:「這孩子
什麼都知道,就是什麼都不說……」

她也許不明白,我之所以不說,是不習慣交流!大概那個時候我就已經明白
了:如果我習慣了經常和人說話,那麼等到我一個人的時候,一定會更加孤獨。

下午過得很充實,我突然對自己有了一些信心,好像被注入了什麼能量。甚
至在幾個實習生講笑話的時候,我還笑了。我自己也沒想到,到這個時候,我居
然還能笑出來。嫣是說要在蘇晴家玩兒,她很少在別人家呆著,更不要說是整整
一天了。我覺得很安心,不知道為什麼我很相信蘇晴,盡管知道了她有那麼多的
過去。也許是我對護士提別有好感吧!

去接嫣的時候,兩個女人正站在樓下,看著嘉嘉在遠處的草坪上跑,我發現
嫣的頭髮梳過了,人顯得精神了很多。看到我,就過去抱嘉嘉回來。蘇晴看了我
一眼,意味深長,似乎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我突然有些心虛,覺得她似乎是知
道了我的一些事,有種被人看穿的感覺。不過蘇晴還是沒說什麼,只是望著遠處
的嫣和嘉嘉,自言自語了一句:「真幸福!好好珍惜吧……」

她說得很輕,像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十七點二十左右,快到家的時候。車忽然震了一下,我剎住了車,下去檢查
後面。發現右邊的倒車燈碎了,後面不遠停著一輛別克君越,這才明白是被追尾
了。奇怪的是,那輛車裡的人並沒有出來,只是扶著方向盤,靜靜地看著我。

我走過去,問:「怎麼回事?」車門突然打開,從車裡衝出來幾個人,手裡
提著刀和木棍,什麼話也沒說就圍了過來。我本能地向後退,但已經來不及了,
白色的光一閃,腿上麻了一下,然後後腦「砰」的一聲響,暈眩起來,週圍的東
西都在轉,天地也在顫抖……瞬間裡,我似乎回到了地獄,那感覺,很像不久前
經歷的餘震。

我聽到嫣驚叫,然後是一些恍惚的人影、嘈雜的聲音。我從兜裡摸出手機,
只是下意識的,並不知道要打給誰。眼前一片模糊,似乎什麼東西糊住了眼睛,
我擦了一把,眼前更加模糊了,看出去,所有的東西都是紅色的,車、樹、天和
牆……我按了一下手機鍵,忽然覺得自己什麼力量也使不上,好像被人抽去了筋
骨,一切都漸漸遠去。

我大概睡了很長時間,睜開眼睛的時候燈光很刺眼,我很擔心嫣,我希望第
一眼能看到的,是完好無損的嫣和嘉嘉。

我首先看見的是蘇晴,她離我很近,表情很焦灼。

我發現自己不能動,連頭也不能轉,也不能說話。作為一個醫生,我知道自
己一定還在麻醉期,那麼,我是受傷了。熟悉的味道,只有在醫院才有這種特殊
的味道。除了眨眼睛,我什麼都做不了,可我想問嫣在哪裡?嘉嘉在哪裡?

「他醒了……」蘇晴回頭說了一句。

一陣瑣碎的響聲,然後才看見嫣,我努力睜大眼,仔細地看她的臉和身體,
一點一點地檢查。嫣沒事!什麼損傷都看不到,然後我盯著她的眼睛:嘉嘉呢?
你知道的,我現在想問的,是嘉嘉……

嫣讀懂了我的意思,用手背擦了下眼角,說:「她睡了,在蘇晴家裡。」我
想她大概是想忍住眼淚,所以嘴唇抿得緊緊的,臉有些扭曲。她忍得一定很辛苦
吧!但是眼淚還是慢慢充滿了眼眶。她很快從我眼前消失了,然後聽見她對蘇晴
說話:「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嘉嘉,我出去一會兒……」

「不行,」蘇晴的聲音很鎮定:「現在你什麼地方也不能去,你就應該守在
你丈夫床前。不管有多要緊的事情,不管有多想做的事情,你都不能走……」

我應該謝謝蘇晴。她的話,完全是我想要說的,我能猜到她要去找什麼人,
雖然我不能確定她要做什麼。理論?質問?都不重要,我不想讓她再和那個人扯
上任何關係!在這一刻,我雖然不能動,心裡卻格外清晰,當嫣在我面前出現的
那個時候,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不管從前發生過什麼事,當你心疼地看著我的
時候,我已經原諒了你!

門突然被推開,一陣風吹進來,我猜想是什麼人闖進來了。果然,聽到一個
熟悉的聲音:「怎麼回事?言……你怎麼了?」

「被……被一群……流氓給打了……」嫣的聲音有些驚訝:「小偉!你怎麼
來的?從哪裡過來?杭州家裡嗎?」

「嗯,我五點半接到的電話,什麼都聽不清楚……」來人的氣息有些亂,似
乎一路是跑過來的:「擔心出了什麼事情,就趕過來了。十點十五分到的,剛才
沒找到這裡,跑過了……」

接著,是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我眼前,臉色鐵青,看了我一眼,回過頭去
問:「他哪裡受傷了,重不重?」

「不太……重。」蘇晴回答:「腿上有個傷口比較大,頭破了,鎖骨骨折,
不過只是裂了,沒斷……」

接著三個人都出去了,關門的聲音,再也聽不到什麼人說話。我閉上眼睛,
心頭一陣溫暖:從杭城到這裡,中間不吃不喝不休息,他還要超速……

一直以來,我都習慣了對著躺在病床上的人,我身體很好,很少生病,當自
己躺在病床上的時候,覺得並沒有多恐怖,和小時候的感覺完全兩樣!小的時候
我很害怕生病,每次生病的時候,都會感覺自己就要死了。現在想起來,有些可
笑。這些天,我一直活在焦慮和不安中,現在想起來,也很可笑……

外面,是三個很關心我的人。照理說,他們現在該圍著我的病床,然後不停
地喊我,或者大聲地哭叫。可現在我這個病人孤伶伶躺著,他們的人卻離得遠遠
的,想一下,是不是也很可笑……

可是,卻覺得很溫馨。
第十七章

等三個人回到病房,好像達成了某種默契一樣,絕口不再談論任何關於這件
事的話頭。房間裡變得有些沉悶,偶爾幾句無關痛癢的對話,也簡潔機械。嫣的
聲音顯得惶恐不安,戰戰兢兢的,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賀偉沒跟我說幾句話,他本來就是話不多的人。走的時候我麻藥還沒全退,
口齒不清地跟他說讓他早點歇著,他也沒回話,風一樣的消失了。

下半夜是蘇晴守在病床,這個和我才認識了兩天不到的女人,突然間好像成
了我的親人!而嫣似乎接受得十分自然,理所應當地依靠和聽從她的安排。蘇晴
讓嫣和女兒去她宿舍睡,說是方便照顧我,不用跑來跑去的麻煩,我發現她在處
理這些事情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可考慮得卻十分週全。說實話,讓嫣回家
睡我也不大放心,對於佟,我並不了解,不知道這個流氓還會做出什麼事來。

迷迷糊糊睡到天亮,睜開眼蘇晴已經不在病房。七點多,季然過來了,給我
帶來了早點,說蘇晴在上班,要她過來看一下我,等嫣過來。我就讓她回去,說
用不著了,我沒事。

季然沒說話,把豆漿倒進杯子裡,過來坐在床邊扶著我的頭餵我喝。她的手
有些蒼白,纖細白凈,紙漿裡漂過一樣,指甲修剪得很短,沒有塗指甲油,四指
併攏緊貼著透明的杯壁,和豆漿的顏色融為一體。我小口地抿,嘴裡什麼味道也
嚐不出來,卻能清楚地嗅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藥水味兒。

這隻手讓我想起嫣,同樣的修長、乾凈,好像從來沒有沾過一點污濁。嫣的
指甲是留長了的,精心修飾過,玉一樣的溫潤剔透,可我現在想不起來那隻手過
去撫摸在我身上的感覺,好像遙遠的隔世,能記住的,只有指甲留給我的刺痛。

「我不喜歡醫生……」她說,抽出一張紙巾給我擦了下嘴角,用一根竹簽插
起袋子裡的蒸餃遞到我嘴邊:「小時候,我最怕醫生,打針吃藥我都怕,那個時
候,覺得醫生就跟魔鬼一樣可怕,可是很奇怪,我還是想生病!生了病,可以安
靜地躺在床上,不用去上學,姐姐會整天守著我……」

她的話很孩子氣,聽上去卻讓人覺得心酸。

「剛住進來的時候,我希望醫生是能救我的神!現在知道了,我誰也指望不
上。我那個病房裡,這個月死了兩個,都是和我一樣的病,所以我現在就是在等
死呢!早晚也會和他們一樣被推進太平間……」說到這裡她頓住,似乎突然發現
自己說得太多了,輕輕地翹了翹嘴角,給了我一個幾乎難以察覺的笑。

照理說,我似乎應該說點什麼,至少也該安慰她幾句,可我什麼話也沒有,
對這樣一個孩子,我清楚地知道騙不了她!這樣生死的問題,她肯定已經考慮過
了無數次,無謂的安慰,是對她的不尊重。

嫣來的時候,我正在想等賀偉問起的時候該如何地他解釋。以他的脾氣性格
是不可能不問的,而如果被他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會發生什麼樣的事誰也無法預
料。從嫣的一些表現上,我預感一切正向著好的方向發展。盡管我從來都沒認真
想過,在和嫣的未來,能不能夠忽略曾經的陰霾,逾越那道橫隔在兩人之間的鴻
溝,但在這個時候,我不願意讓事情朝明朗的方向發展,我希望,能埋多深,就
埋多深。

嫣看上去精神有些萎靡,很明顯昨天晚上睡得並不好,牽著嘉嘉的手來到床
邊,用略帶疑問的眼神看了一眼季然。也許她想知道這個女孩為什麼坐在這裡,
但沒有詢問什麼,自從發生了這些事情以後,她和原來有了很大的變化。

首先是不愛說話了,以前的她,喜歡用近似撒嬌的語氣和我說話,喜歡玩笑
戲謔。同時她開始躲避我的目光,不自覺地擺出一些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兒一
樣的膽怯。我覺得她整個人就像是根繃緊了的琴弦,一直在被一種莫名的力量壓
迫著,越來越緊,隨時都有可能繃斷。

嘉嘉努力地探著身體,想爬到床上來。季然就把她抱上了,跪坐在我旁邊,
手上整理著她捲起的衣領,問:「這是誰啊?是誰啊?告訴姐姐好不好?」

嘉嘉還理解不了病床的含義,她伸出小手,在厚厚的繃帶上撫摸。也許是覺
得我和往常不一樣了,所以很驚奇,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地眨著,良久,才下定
決心地叫出了一聲「爸爸」。

「你們回去吧……」我對嫣說。作為醫生,我清楚自己身體的狀況還沒到無
法自理的地步。嫣帶著女兒呆在這裡並不方便,照顧她就已經很費心了,再加上
我肯定會更吃力;而且她的精神也不太好,我不想把她也拖得身心俱疲。

嫣沒有表示反對,但也沒有走,扶著嘉嘉的胳膊,臉朝外坐著,不知在想什
麼。過了很久才突然回過頭來,問了我一句:「你能原諒我嗎?」她問得太突然
了,我完全沒有思想準備,被她這一句問住了。

一直以來小心翼翼不敢碰觸的部位,如同我的傷口一樣,忽然被扯去了包裹
密實的遮掩,把赤裸裸的傷痕暴露了出來。在這一瞬間,我的腦海裡一下子浮現
出那些個畫面:視頻中赤裸的身體,照片裡分開的雙腿,樓梯內晃動的手掌,還
有那句冰冷得讓人絕望的話……

「如果我因為這件事情離婚了,你會不會像以前說的那樣,肯離婚娶我?」

毫無疑問,我深愛著她——這個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我甚至能肯定,
在這個世界上,絕對找不到和我一樣愛著嫣的男人!因為害怕失去她,我選擇了
懦弱,選擇了隱忍恥辱,我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原諒了她,不然我是在做什麼?我
不是一直在試圖把她拉回到我身邊嗎?

但是在她問我的時候,我卻突然發現問題並沒有我想像中簡單。我能原諒她
嗎?我能原諒她曾經躺在別人的懷裡呻吟?在今後漫長的歲月裡,我能不能和從
前一樣,若無其事地忽略過這一段深烙在心底的印記?當我說出「我原諒你」這
四個字的時候,是不是在內心真正地原諒她了?

理智上,我清楚地知道我應該原諒她,為了孩子,為了曾經的允諾和誓言,
也為了我自己。我也知道,在得到了我肯定的回答後,嫣就會如我所願的回歸,
徹底告別那段罪不在她的錯誤。

所以我不應該欺騙她。我想她在問出這句話之前,一定仔細思考過,不然絕
不會當著外人的面毫不避諱地問我。四年的共同生活,讓她對我的了解勝過任何
人,正如我對她的了解。她知道我追求完美的性格,知道我對忠誠近乎苛刻的要
求,包括心靈,包括肉體。

嫣要傳達給我的信息,不是乞憐,不是保證,是疑問。她也一定明白,自己
將要背負著山一樣沉重的負罪感持續接下來的婚姻。我們都是追求完美的人,如
果今後的生活無法回歸到從前,那麼這樣的婚姻,既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她想
要的。

我猶豫了幾秒鐘。這幾秒鐘裡嫣變得十分難堪,像等待判決的囚犯。她的表
情木然,卻透著決絕。這樣的表情,是她要決定非常重要的事情時才會有的。我
以前看到過一次——在她決心離開父母,和我結婚的時候。

我點了點頭,動作很輕很輕。我希望自己表現得不那麼莊重,輕描淡寫一點
兒,然後在心裡對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說:把這些都忘了!那些羞辱,那些傷痛,
都不算什麼,我可以把這一切嚼碎了,咽下去。

臨近中午的時候,李主任帶了兩個社區民警過來,說是要了解情況。他表現
得很憤憤然,在民警詢問的時候不斷插嘴,說:「這叫什麼?沒有天理王法了!
光天化日的幹這事……梁醫生是我們醫院的骨幹,作風正派品德高尚,是市政府
嘉獎過的業界代表。他們這不是尋釁滋事,這是在打政府的臉……」

民警沒理會他,問我知不知道打佟的人。說剛剛佟在環城路被人襲擊了,手
指骨折,他是跳進護城河才躲開追他的那人的。

不等我回答,李主任已經在叫:「小呂,這事和梁醫生沒關係,我絕對敢打
包票!梁醫生不是那樣的人,不會和那些個混混有什麼關係。」被他叫做小呂的
人「嗯」了一聲,說:「就是問問而已,聽說梁醫生和他之前有過衝突……」

送民警出了門,李主任有折返身回來,悄悄對我說:「這件事,就此打住,
別再弄什麼事情出來了,那個貨,不是個簡單的主兒。」

這件事,就稀裡糊塗的不了了之,再也沒有過下文。我住了十幾天院才搬回
家裡,在這十幾天裡,嫣和嘉嘉就和蘇晴住在一起,除了回家拿點生活必需品,
連醫院的門也很少出。賀偉沒在醫院出現過,我給他打了個電話,他回答得很平
靜,說自己有急事已經趕回杭州了。

嫣和蘇晴相處得很融洽,她習慣於依賴人,在處理各種生活瑣事上面,嫣沒
法和蘇晴比,甚至,連季然也比不上。蘇晴完全替代了我成為嫣的生活導師,有
的時候,我甚至覺得我們已經成了她的負擔。季然也會偶爾過來,不過話很少,
幫著做點事兒,或者領著嘉嘉在外面玩會兒,像個穿病號服的幼兒園阿姨。

搬回家的第二天晚上,我讓嫣準備了些吃的,請蘇晴來家裡作客,以感謝她
這些天的照顧。

那天蘇晴打扮得很漂亮,像是來赴一場隆重的晚宴。桌子就擺在臥室裡,我
靠著枕頭半坐在床上,看著兩個女人一杯又一杯地喝紅酒。兩個女人儼然已經成
為了知己一樣,爭著講話、說童年、說少女的初戀、說學校的老師、說遇到過的
人、說讀過的書……

兩個人都醉了,臉紅得像晚霞。嫣很少喝會醉,那個晚上她似乎是故意要灌
醉自己,因為她不停地喝,拿紅酒當啤酒一樣喝,終於昏昏沉沉地爬上床,對我
說:「老公,我愛你!」俯下頭,在我臉上親了一口,噴著滿嘴的酒氣,朝蘇晴
揮了揮手臂:「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話沒說完,臉已經扎進了枕
頭裡,嘟囔了幾句誰也聽不清的話,就沒有聲響了。

蘇晴站起來,身體晃著走到床前,停住,眼睛微微瞇起來,魅惑地看我。她
穿著一件綠色的絲綢團花刺繡露肩旗袍,精緻的做工完全體現出她身材的姣好。
細長脖頸上是一串珍珠項鏈,項鏈垂在高聳的胸前,閃著炫目的光。合身的裁剪
使她的腰看上去更細更柔軟。

再向下,陡然的一個圓弧,豐滿的臀部緊緊裹在薄如蟬翼的衣料中,似乎飽
滿得隨時都要迸出來。線條收攏下去,是修長的兩腿,因為站不太穩,稍微彎曲
著,由膝蓋斜過去,把渾圓的小腿肚鼓得貼在衣襬邊緣;腳上一款半高跟黑色縛
帶涼鞋,把白嫩的腳跟和足踝襯托得格外耀眼。

「我漂不漂亮?」她歪著頭,問。

「很漂亮……」我敷衍著,說:「你喝得也不少了,有沒有事兒?隔壁的房
間裡有床,你去歇著吧!東西別收拾了,明天讓她弄。」

蘇晴像是沒聽到我的話,伸了個懶腰,讓胸膛顯得更挺拔,說:「我做別人
老婆不成功,可做情人,我一定合格!你相信不?」靠過來,坐到我枕頭邊,抓
住我一隻手引導著放在自己乳房上:「我給你做情人,你願不願意?」

這是我完全沒想到的,飛快地抽回了手掌,尷尬著,說:「你醉了,別說這
些胡話!這段時間,我很感謝你,在我們最需要朋友的時候,謝謝你出現在我們
的生活裡……」

蘇晴的身子倚在床邊,用胳膊攬住了我的頭,把我的臉貼在她一側的乳房上
面。另一隻手過來,撥開散在額上的頭髮,用手指觸碰著我的眉毛,動作輕柔緩
慢,小心翼翼。做這些的時候,她顯得很自然,沒有任何猶豫和膽怯,彷彿我本
來就是她的丈夫,她本來就是我的妻子。可是,我的妻子,嫣!此時就趴在我身
邊,蘇晴圈過我脖子的手臂旁,就是嫣的肩膀。

我沒敢用力掙扎,怕驚動嫣,小聲地說:「蘇晴,快放手,現在不是開玩笑
的時候,如果嫣看到了,對你和我都不好……」我有些慌亂,不知道她怎麼敢肆
無忌憚地對我做這麼親密的接觸。而且,我也從來沒有碰到過像她這麼對男女間
界限熟視無睹的女人!似乎在她眼裡,根本就沒有男女性別之分。

蘇晴低下頭看著我的眼睛,無聲地笑了一下:「你真的從沒對別的女人動過
心?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專情的男人,可一定不會有專情一輩子的男人!
就好像女人一樣,有身體貞潔的女人,但永遠不會有心沒有被誘惑過的女人。」

「是的,我有過慾望。」我努力把臉離開她的乳,看了一眼伏在旁邊的嫣,
極力平息自己的心跳,說:「不過我懂得控制,懂得如何拒絕心中的慾望。因為
我明白人的本性有多貪婪,得到了,還會要更多,失去了第一道防線,後面的防
線就會像諾米骨牌一樣倒下,我抑制慾望,是因為明白慾望的可怕。」

「你為了什麼守貞呢?」蘇晴的聲音飄渺著:「你該很清楚,她已經背叛過
你了,難道你以為女人和別的男人睡過了,心卻還會守貞如玉?」

我無言以對,在樓梯間,我曾親眼看到過嫣的行為。雖然最初,那是一個圈
套,把她扯進了萬劫不復的墮落,但是毫無疑問,嫣和佟之間,一定不止是單純
的幾次身體糾纏!就像娜所說的,她淫蕩過!甚至,曾經主動過……

「我不想讓嫣聽到你這樣的話……」我的身體微微顫抖:「我曾經答應過,
原諒她,所以永遠不會責怪她。你是她的朋友,我能看出來她有多相信你,如果
被她聽到了你剛才的話,她一定會很傷心!」

蘇晴盯著我的眼睛,眼神有些複雜,不知道那裡面包含了些什麼!憐憫?抑
或是心疼?她的臉精緻而美麗、淡紅的嘴唇、高挑的鼻樑、光潔的臉頰、修飾得
曲線流暢的眉毛,整張臉,完美得無懈可擊。這是張不同於嫣的臉,沒有不諳世
事的純凈,沒有渴求關愛的嫵媚,卻多了曾經滄海的淡定,地獄歸來的安詳。

「別擔心……」她輕舒了一口氣,突然做了個讓我吃驚的舉動——伸手去推
睡在我旁邊的嫣:「醒醒……嫣……嫣……你醒一下……」

嫣沒有任何反應,呼吸得均勻沉穩。

「你幹什麼?」我趕緊制止了蘇晴,有些慍怒:「你是不是瘋了?」

「你看,她睡得多熟!叫都叫不醒,我敢肯定她現在什麼都聽不到。過去的
這些天,她已經筋疲力竭了,就算我們馬上就在這裡做愛,她也一定什麼都不知
道……」蘇晴的話裡透著誘惑和慫恿:「我了解男人,我也了解你,壓制慾望是
件辛苦和艱難的事,忠誠!其實並不重要,你,就是因為忠誠才痛苦。」

我不大明白蘇晴想說什麼,不過我知道她在引誘我。透過薄薄的衣服,我能
聞到淡淡的乳香,她的腿,緊緊貼著我的身體,膝蓋壓在我大腿上,輕輕地摩擦
著,挑逗我身體裡的慾望。

我有些難堪,因為下體已經有了反應。我的頭有些暈,在心裡希望自己身體
的變化還沒被蘇晴發現。

「我知道你的傷還沒完全好,不能亂動,所以,只要你不拒絕,我可以包攬
所有的一切,而且,我的身體,也一定是你見過的最誘人的身體之一……」蘇晴
俯下頭在我臉上輕輕一吻,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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